圖：喪禮場景讓布景、道具和服裝設計師得到很大的發揮空間
劇團「戲女人間」製作的《My fail lady》包含三個由歐芷菲編劇、鄧灝威導演的小故事，劇中女主角的遭遇令她感到挫敗（fail），而看來挫敗都跟抑鬱或人的欲望得不到滿足所產生的情緒問題有關，後兩個故事更牽涉了女人跟男人的生活困局。筆者看的是四月八日夜場，導演把三齣短劇放在演出場地（位於大角咀唐樓的天邊外自由劇場）中三個已劃分好、觀眾席安排不同的演區作演出，使觀眾得到三種不同的觀劇體驗。
困苦無助 噩夢纏繞
故事一「Sleepwalker」由編劇歐芷菲親自飾演患上夢遊症要看醫生的女主角，她透過大量呈現困苦無助的台詞剖白自己不斷被噩夢纏繞、有自殺傾向，並頻頻想到大量跟生與死、時間與孤寂有關的哲學課題卻愈想愈煩惱，夢遊症中活現的抑鬱症病徵令戲的演出方向有點像英國劇作家Sarah Kane在她自殺離世前所寫的抑鬱症病人自白戲《4.48精神崩潰》，兩者皆透過寫得赤裸裸的心底話讓觀眾深刻體會到這類病人的思維，只有能了解他們的思維才可恰當地跟他們相處或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導演安排歐芷菲在一個跟觀眾距離極近的狹長空間中演出，效果上既似女主角不能逃離生活與心靈困局，又似女主角渴求觀眾了解自己但觀眾只用心聆聽卻沒有任何回應，看來有人聆聽不代表可以消除她的孤獨感。至於演區後有一薄紗（或其他薄布料）隔着第三個故事的演區但又可隱約看到被隔演區的場景布置，就使人感受到第一跟第三個故事那從角色心中湧現的壓抑、沉重氛圍是類似的，不同的是第三個故事較詳盡描述心情壞透的理由，而第一個故事偏將導致夢遊、抑鬱的具體事件及遠因近因隱藏着，顯然像現實中人往往對常接觸的人了解不多。
妙趣的是有一小段戲在燈光效果的精準配合下，呈現一個女人的影子浮現在薄紗後似找不到出口（象徵面對人生絕路），人影似跟夢遊女主角同病相憐？還是人影乃夢遊女主角的內心寫照？等同掛在演區窄牆上三個指針方向不同的古董鐘，觀眾可就眼前的意象隨意想像和分析，從而產生近似或不同的觀劇感受。
故事二「等待蹉跎」轉走喜劇路線，演夫婦的男演員袁巧穎與女演員何康汶極近距離地在觀眾面前演戲，與夢遊女主角不同的是二人會在演戲時偶然跟觀眾溝通，如妻子忽然問女觀眾：「生仔，人生至有意義，你阿媽有冇咁講過？」
「等待蹉跎」描述一對懷疑不育的夫婦在診所等候看報告時的處境，二人就着婚姻關係、生兒育女的看法、一些為人忽略的人生體會進行了矛盾湧現但仍可溝通下去的交談，情景上確似貝克特名劇《等待果陀》中那兩位在等待中探究人生意義的主角，部分台詞更用諷刺、比喻的手法將現今某些社會現象的荒謬之處呈現得吸引觀眾，如丈夫指人們沉迷在社交網站追看like（「讚好」）的數目就等於股民追看股市走勢的升或跌，可見丈夫有自己的生活哲學，而丈夫提及在工作、吃與居住、小孩子家課上都要或將要面對很多煩惱，則更易使觀眾共鳴；可惜未見夫婦在討論這些話題時有獨特精闢並使人印象難忘的見解，加上妻子帶出的話題欠缺能刺激觀眾想像、深思的內容，也沒具備有力表達內容的招數或感染力，觀眾未能對妻子的為人和生活有很深的了解（其實對丈夫的了解也不夠多），使那個喜悅中又耐人尋味的結局予人「為把戲完結才寫」之感，沒得到戲劇意義上的昇華。在有限時間內將角色要表達的訊息寫得精煉、有感染力及使觀眾得到新的體會，是編劇仍須努力的方向。
夢幻喪禮 反思人生
故事三「屍骨未寒」刻畫四分五裂的家庭，處境是在新界村屋搞的一個喪禮，喪禮讓布景、道具和服裝設計師得到很大的發揮空間，如場景布滿白色氣球、地上鋪紅地氈及角色手握白色雨傘、身穿黑衣，都充滿搶眼的夢幻感，既切合家中姐姐Katherine（謝冰盈飾）與已離世的媽媽抱頭痛哭的夢幻、動人場面，又跟頻發噩夢的故事一主角呼應着，Katherine便說夢見爸爸浸在染滿鮮血的浴缸。
劇中亦有有血有肉的寫實戲，如媽媽說「我以為我可以搵到我嘅自由……」及「點解我成世人係空白一片？」便跟故事二那丈夫為平面設計工作抱怨的台詞呼應，給觀眾的感受是：離世後才反思人生會否太遲？但觀眾以這兩句精警說話去反思人生就不遲啊！
筆者喜歡Katherine與丈夫Lawrence（郭小傑飾）在簽離婚協議書前的爭拗，二人爭拗時竟要Katherine的下屬Peter（袁巧穎飾）傳話，場面設計荒誕得來又不乏現實中同類個案。「屍骨未寒」要改善的是有些戲份欠詳細，如Katherine怨恨媽媽的衝突戲與Katherine在喪禮前忽然失蹤，便未能使觀眾看到怨恨、失蹤的起因及深入的事件、心路歷程的刻畫，至於Katherine有個妹妹，觀眾對這妹妹亦了解不多。
三個故事的共通點是見到不少角色屬編劇的代言人或化身，如三齣短劇都滲滿主角的不安感。好處是能讓觀眾將不同角色作比較，缺點是在角色處理（而非戲劇風格）上過於重複，或有點悶。如何多加些別人的化身跟編劇的化身作戲劇化的處理？是以後編劇可多作嘗試的創作方向。
（「戲女人間」供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