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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使人心柔軟/張家鴻

時間:2017-04-15 03:15:31來源:大公網

  圖:李輝編著的《副刊面面觀》為「副刊文叢」系列文集之一 資料圖片

  編輯一套「副刊文叢」的想法在李輝心中由來已久,而真正落筆寫下文叢的總序,則是在去年七月北京的酷熱夏日裏,他期待這套叢書能夠「延續中文報紙副刊的歷史脈絡」。而他所編的這一本《副刊面面觀》,像是這套叢書的開場白,就是二○一七年早春的第一聲啼鳴、第一縷春風,帶來了春天的消息。李輝將沈從文、臧克家、蕭乾、黃裳、袁鷹、姜德明等前輩編輯請到這生意盎然的春天裏,共同追憶副刊歷史,共同展望副刊未來。

  李輝在《現代文人與副刊》中寫道:「能夠遇到編輯知音,是作者的幸運;能夠成為作者的知音,也會是編輯的快樂。」郁達夫、徐志摩對沈從文的賞識,沈從文對蕭乾、何其芳、卞之琳的提攜,蕭乾對嚴文井、劉白羽的器重,這是一脈相承且值得珍視的精神傳承。我們在品讀作家們的作品時,切不可忘了當初給予他們施展才華的各個前沿陣地—報紙副刊。蕭乾在深情回憶着,「遠在一九三三年,當楊振聲、沈從文二先生辭去大學教授到北平來教小學,並主持本報(編者註:《大公報》)的《文藝副刊》時,我投過一篇題名為《蠶》的稿子,那是除校刊以外,我生平第一次變成鉛字的小說」。蕭乾的敘述雖是平平淡淡的,我卻可以想像當初年輕的他,收到這份鼓勵時該是如何的熱血沸騰?靠着此後在《文藝副刊》上發的稿子所得到的稿費,蕭乾完成了最後兩年的學業。他說,這一點自信心,「才是生命力最寶貴的動力」。

  最為可貴的是,蕭乾在多年以後接替楊、沈二位成為了改名後的《文藝》副刊編輯,他說:「它是一道橋樑,它應該拱起腰身,讓未長成或還未把握住自信力的作家們跨過去。」把副刊比作橋樑,多麼形象的說法,多麼誠摯的心情,這是一種樂觀其成的胸襟與氣度,這是一種期待文苑百花盛開的美好念想。哪一個大家名家,不是從初出茅廬時的籍籍無名開始,通過自己的辛勤耕耘,慢慢為讀者所熟悉,慢慢為編者所欣賞的呢?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得到過前輩用心提攜的蕭乾,怎會不認真對待新手認真寫成的稿子?

  臧克家也認為副刊的用稿,「不問有名無名,只問作品好不好。名家作品也有粗糙的,無名的作家也有傑出者」。臧克家在描繪了因讀到好的稿子而快樂的心情之後,還說「就是不合用的稿子,也應該在上面寫出自己的意見,叫作者折服,而不灰心」。用稿是鼓勵,不用稿寫上意見表示不放棄,更是一種深遠的期待。這份情懷,令人嘆服。這種樂於為他人做嫁衣的做法,堪為當下副刊編輯的榜樣了。「正是在他們手中,一個個重要副刊以其獨特風貌而在現代文壇閃耀其光彩;正是在他們手中,一部部重要作品,從副刊上走入讀者中間,從副刊上走進歷史的榮耀。」這是李輝給予前輩副刊編輯,很高卻十分公允的評價。編輯的約稿與發稿,作者的寫稿與投稿,不管資歷深淺,不論年齡長幼,都是互相成全、互相體貼的平等關係。魯迅曾是副刊《自由談》的主要作者之一,他在致編輯黎烈文的信中提到:「希先生擇可登者登之,如有被人扣留,則易以他稿,而將原稿見還,僕倘有言談,仍當寫寄,決不以偶一不登而放筆也。」幾十年之後,讀魯迅先生的這封信箋,言猶在耳。作為一個年長於編輯二十多歲的前輩與長者,魯迅的這份體貼與理解是不能不令人感動的。

  副刊使人心柔軟,不管編輯副刊,還是於副刊發稿,抑或是民眾賞讀副刊上的文字,皆在副刊的裏裏外外留下了樁樁心事、種種情意。李輝的《現代文人與副刊》以副刊的發展脈絡為線索,梳理了現代文人借由副刊一路走來的成長史與生命史。李輝的筆調舉重若輕,副刊的意義舉足輕重。《人民日報》《大地》副刊所凝聚的情意,所彙集的友誼,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的?更不用說它在至今走過的將近七十年的歲月裏,提攜鼓勵了多少作家的茁壯成長?徐遲認為自己是深受《大地》副刊恩惠的人,在副刊創辦四十周年之際回憶往事時,他依然記得的是,「在一個風雨冰雪之夜」,文藝部的一個負責人和自己在天安門城樓下在來今雨軒前面的台階上,深夜長談,使他重新燃起了心中「死灰中的餘燼」。李輝用心地編出的《副刊面面觀》,內容再充實文字再真摯,終究只是副刊海洋裏的一勺而已。我相信還有更多的情意,被編輯與作家珍藏於自己的心中,尚未得到與讀者相見的機會。

  「副」刊雖「副」,被稱為「附張」,甚至被譏為「掇尾」,卻是可以傳遞正能量的,它曾是讀者與編輯共同組成的一個愛心共同體。薩空了主編的《立報》副刊《小茶館》,是編輯與讀者之間溝通彼此情誼的一座橋樑,是凝聚善心同情幫助弱者的一股力量。一九三六年九月十五日,《小茶館》發表了一篇題為《一個女人求救》的來信。信發表之後,「不少仗義勇為的人向她伸出了援助的手」。薩空了寫道:「有人寫信來,願意幫忙,讓我轉達;有人直接到報館來找我說,願為她盡力。為這件事,我轉信、覆信,整整忙了兩個半天,終於幫助她解決了生活問題,並且為她今後的生活指明了出路。」針對窮人生病看病難的問題,針對租界捕房越界捕人侵犯我國主權的問題,《小茶館》都曾積極有效地介入,並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以副刊為陣地,通過文字的鼓與呼,引人向善向上,實在是一樁功德無量之舉。

  在高速運轉的現代社會中,倘若忽略了副刊的存在,實為得不償失之事。人終究是一種精神性的動物,副刊的作用之一恰在於讓人借助作家的文字感受真善美,讓匆忙的生活節奏得以放緩,讓緊繃的心緒得以放鬆。可以說,副刊相當於報紙的後花園,這裏沒有新近發生的奇聞異事,卻有促使人心柔軟的諸多心靈要素。

  與編者李輝一樣,讀者如我對於副刊的未來並不悲觀。借用孫伏園在《談談日報「附張」》中的話來說,只要人心不冷,我們就一直會有與副刊相見的日子。不管何時何地,副刊都應該是一個人拿起報紙時,不願意放過的美好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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