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日本作家東野圭吾《聖女的救濟》,由南海出版公司於今年一月出版\作者供圖
人真是「聰明」的動物,面對複雜的社會和說不清、道不明的人心,便直接簡化出了「是與非」、「對與錯」這樣的二選題,反正非黑即白,一錘定音,世界從此「清明」,法律便專司此職。然而這世界上偏偏要有「作家」這個物種,把簡單的二元判斷題,又還原成了複雜的社會生活圖景,他們把最複雜、最幽深的人心拿出來反覆研磨、晾曬,讓人看清每一種選擇背後的諸多情感糾結,直看得人再分不清是與非、對與錯。
此中高手,如東野圭吾,他以《嫌疑人X的獻身》獲得日本第一百三十四屆直木獎、第六屆本格推理小說大獎,其中花岡靖子母女的遭遇、數學天才石神的出手相助,以及名偵探湯川學面對涉案老同學時的情感糾結,在書中都被刻畫得入魂入骨。除了石神令人匪夷所思的「善後」手段,層層抽絲剝繭的案情外,最吸引人的便是人心與人性,以及那些難以用對與錯言盡的情感糾結。當這些驚心動魄層層退去,讀者才會在案情以及主人公情感的背後看到時代、社會對人們命運遭際的影響。
《聖女的救濟》是繼《嫌疑犯X的獻身》後東野圭吾伽利略系列長篇的第二部。東野圭吾在此書中複製了《嫌疑人X的獻身》的架構,開篇依然是對案件的背景和起因進行的交代,也直接透了這部小說的謎底。男主人公真柴義孝為了生孩子而結婚,而女主真柴綾音沒有生育能力,婚前約定的一年之期即將到來之際,義孝對綾音宣布了他的決定─離婚,而綾音亦在心裏宣布了義孝的死刑……
本書雖然在開篇便揭曉了謀殺案的起因和真凶,但東野卻有足夠的本事,令讀者知道了結尾,卻猜不到過程,牽引着讀者一路跟隨警方人員的思路,左突右支,在層層迷宮中不斷去想像,去猜測,不忍釋卷。顯然,吸引讀者讀完小說的,是「懸疑」、是「未解的謎題」,但能夠令人不斷回味的卻絕不僅僅是案情本身,而是小說中幾位女性人物的情感選擇。
主人公真柴綾音是最複雜的人物,其自有溫情嫻淑的一面,但其心思的縝密、對好友情感的冷漠,對丈夫一年來的隱忍,以及在與各色人等周旋時表現出的冷靜,都令人不寒而慄。同時我們又不得不反思這樣一個人物,如果不是陷入了一場悲劇的愛情之中,憑她的聰明、才華、幹練,分明可以在社會上獲得更高的成就,擁有美好的人生,何苦將自己作為籌碼,去賭一個本就沒有感情,只把女人當成生孩子工具的男人,能夠改變初衷迷途知返呢?
再說真柴義孝,這是一個有點奶油味(精心修理自己的眉毛),自信過度(堅信他可以掌控每一個女人)又無情無義的男人,他曾拋棄了不知多少女子,其中有一個就是綾音的閨密,致其服毒而死,而那毒藥也成了日後其飲下最後飲料的「調味劑」。
「虛數解」的謀殺手段,最終大白於世。但唯一不可解的是,書中的這些女子對那個無情無義,妄自尊大的男人的愛。是為了尋求一份安穩的生活嗎?顯然不是,她們都有獨立生存的能力,且冰雪聰明,才華橫溢;那麼就是為了尋求一份情感上的倚靠,尋找一個溫暖的港灣,尋求一個可以交託一世溫情的人,然而,她們遇到的是一個沒有愛的能力的人。金錢、社會地位,還有佳人的深情,都彌補不了他少年時缺失的親情關愛。他就像一個巨嬰,始終都在像尋找媽媽一樣去追尋一個屬於他的孩子。
或許最終殺死真柴義孝的並不是綾音,而是從小就缺位的親情。而真正讓潤子、綾音,還有宏美走上悲劇道路的,也並非是感情,而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日本女性對自我價值認知的迷茫。表面上,她們已經掙脫了家庭的束縛,邁向了社會,擁有了獨立自主的能力,但在心理上仍然未能擺脫社會長期以來對女性的壓抑及束縛,仍將自己置於一個男性附庸的位置,未能在心理上真正的獨立,她們真正的悲劇在於靈魂並未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