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Zaha Hadid為伊拉克裔英國建築師,是首位獲得普立茲克建築獎的女性建築師\©Brigitte Lacombe
著名建築師Zaha Hadid(港譯:薩哈‧哈帝)的作品展 《There should be no end to experimentation》(實驗無止盡)近日於香港太古坊ArtisTree舉行。這位天才女建築師於去年三月因心臟病逝世,各界震驚惋惜之餘,卻也不免在過度解讀中,將她變成了一個酷酷的符號,她的女魔頭般的做派與行事風格,她與時尚界的緊密關聯,甚至她的花邊與八卦,都像是3D賀卡中用紙片搭建的立體圖樣,精彩又單薄。
而今次展覽中,我們看不到Zaha的舊照片,長篇贅述的個人成就,甚至直觀的建築模型,或者她設計的服裝與高跟鞋。除了稍作妥協地用大熒幕播放了Zaha設計的部分建築外,所有的展品以Zaha早期的畫作,草圖以及私人珍藏的速寫筆記為焦點,試圖通過這些震撼人心的畫作,將她對建築以及未來城市發展的思想脈絡呈現給觀者。
不帶一點抽水,不做一點渲染,但只要你站在展廳中央,觀望四周宏大的城市圖景,就會深深感到那種在堅實且層層推進的思想脈絡之上,一位天才澎湃如潮水的變革欲望從四方奔湧而來,這是實驗,亦是革命。
步入展場,首先見到的是尺幅巨大的《馬列維奇的構造》。這是Zaha在倫敦AA建築學院的畢業項目,這幅作品可以看作是Zaha建築思想的起點,與她後來的設計一脈相承。Zaha曾表示,俄羅斯至上主義藝術大師─馬列維奇的創作,對她的設計有很深的影響。她曾說:「我十分迷戀抽象化事物,和她是如何能使一個計劃(建築總體規劃)變得抽象,從而將建築從教條中釋放。」在這個作品中,Zaha巧妙的將各個並不相關的幾何形體以一種「拼貼」的方式重組,打破了固有功能所帶來的限制,而形成一個全新的布局。
這種手法在她第一個實際落成的項目─維特拉消防站中同樣表現鮮明。這種以功能服從於形式的設計思想,打破了自現代主義建築以來「形式服從功能」的框架,發出了劃時代的吶喊。同時,在這幅畫作中同樣值得關注的,是對於畫作本身的表達,在畫作周邊所散落的幾何色塊,是作品的各個平面輪廓及疊合的平面圖,這種碎片式的表達方式本身也反映了Zaha的設計手法─一種碎片化的、抽象的整合,去探求建築的無限可能性。
Zaha生前的建築作品遍布全球,而是次的展出地香港,恰是Zaha職業生涯初露頭角的地方。一九八三年,這位在當時還籍籍無名的天才設計師,在香港山頂俱樂部(The Peak Leisure Club)國際競賽中,出人意料地在五百三十九份競賽作品中拔得頭籌,震驚業界。在那幅令人驚嘆不已的《山頂》畫作中,Zaha將整幅畫作以一種非常規透視的強烈的幾何視角呈現,設計的建築本身僅「置身」於畫作的頂部,而用大部分的尺幅來表現山腳下的城市形態─一個碎片化的幾何城市。
這種極具衝擊力的表達方式再一次讓人看到馬列維奇「至上主義」的影子,有限的集中色彩,純粹的幾何形態,但這絕不僅僅是Zaha思考的終點,通過對這個設計項目詳細圖紙的解讀,會發現此時的Zaha已將她獨特的設計哲學的觸角,伸向了場所空間的領域。方案本身並不是教條式的從處理陡峭不平的山地着手,而是將整個建築如鋒利的刀片一般插入山地,通過數條橫向的長方體塊無規律的疊合,挑出並架空於山體之上,使整個建築能俯瞰城市。長方體塊之間並非如傳統建築一般上下層貼合處理,而是創造出豐富的開放空間,會所功能在這裏被解構成無數零碎活潑的元素,所有的功能房間都被安放在不同的高度,並通過開放空間聯繫在一起。這個作品中每一個建築元素都試圖掙脫傳統的束縛,傾斜的柱子,不規則的牆體布置,交錯的空間形態。這不僅僅是一個對於「場所」空間的探索,更是建築本身的一場狂歡。
展覽以Zaha第一坐落成的建築項目維特拉消防站作為時間邊界,除了這位「女巫師」早期的設計作品,還挑選了她一系列極富創造力的畫作和手稿。站在這些畫作面前,猶如置身於一場先鋒畫派的展覽之中,這些繪畫凝聚了Zaha對於未來城市和空間構成的思考,更能讓觀者感受到這位將自己的一生「嫁給」建築的女天才的熱情。
展覽的另一大特色是運用了虛擬現實技術(VR)將Zaha的四幅畫作,以平面到立體的形式呈現出來,讓觀者能夠「身臨其境」的感受Zaha的建築世界。也讓更多普通的觀者,了解到平面與立體空間的關係。
離場前,很多的觀者都會駐足於展場的大熒幕前,熒幕中滾動播放着Zaha職業生涯中標誌性的落成作品。這些作品大部分是在二○○○年以後完成的,在電腦技術全面應用到建築領域之後,Zaha的建築哲學得到解放,使得她創造出了諸多史無前例的作品,並成為了她的標誌。然而在當代飛速發展的技術革命浪潮下,軟件技術在逐漸幫助設計師分擔着「思考」的任務,而這在某種程度上,也使得Zaha這些早期的畫作所展現的某些精髓消失不見。
Zaha的一生始終伴隨着爭議,有批評者認為她的作品大而無當,破壞了城市已有的秩序性,而她從來不以為然,也許回顧她早期的思想脈絡我們可以找尋到她固執的起源。正如馬列維奇在「至上主義」裏寫到:「(藝術)想和客觀的物性分道揚鑣。它相信自己可以脫離事物而存在,為藝術而藝術。」
是次展覽通過獨特的方式讓觀者能夠近距離的感受Zaha建築哲學的起源和發展,作為一個建築從業者,Zaha富有勇氣的自我堅持和對建築的不斷探索,在設計與表達逐漸歸於理性而缺乏張力的當下,值得後來者的我們一次次地去解讀與反思。一如她所說:「我相信實驗應該永無止境。(There should be no end to experiment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