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莫琳（左）與媽媽瑪姬貌合神離\©Matthew Thompson

　　香港藝術節找來愛爾蘭都爾德劇團演出由Martin McDonagh編劇與Garry Hynes導演的《麗南小姐》（筆者看三月十六日的夜場），劇中的女主角其實叫莫琳（Aisling O'Sullivan飾）而非叫麗南，「麗南」是愛爾蘭的地方名稱，即莫琳與媽媽瑪姬（Marie Mullen飾）生活的地方。

　　母女關係冷酷無情

　　據劇中台詞形容，麗南位處郊外並見田野，可是從莫琳與媽媽的心態看來，像雷．杜利（莫琳心上人帕圖．杜利的弟弟，Aaron Monaghan飾）那「我不想在這裏！」的埋怨話一樣，都是厭倦了田野生活。劇中既沒有台詞寫莫琳靠耕田過活，也沒寫瑪姬愛看田野風光，反而寫這對母女終日留在家中，媽媽常坐在椅上看電視或無所事事，並頻叫女兒煮燕麥粥、開收音機或做其他家務、瑣碎事。

　　Aisling演繹莫琳，表面似乎任勞任怨，其實心懷怨氣並說出針對媽媽的怨言，該些怨言充滿狠毒的語言暴力，無視親情地傷害對方，如女兒會直斥媽媽「又老又蠢」！更瘋狂的是女兒明言想有人斬死媽媽。

　　媽媽瑪姬沒有一味忍氣吞聲，與女兒同樣臉露有血有肉的怨恨、好勝、心痛和冷酷無情，並將這些壞透的內心感受融入一些反擊女兒的傷害話裏，當中最有殺傷力的應是辱罵女兒為「蕩婦」！

　　「蕩婦」正徹底道出這對母女為生活瑣事在家中進行困獸鬥的遠因，原來七十歲的媽媽一直阻撓女兒在愛情上的發展，包括批評四十歲的女兒於人生中只吻過兩個男人亦算太多。然而，劇中的針對侮辱話並非全是難聽兼欠缺內涵，如媽媽質問女兒：「為何不在家中講英語？」女兒即以：「在愛爾蘭為何不講愛爾蘭語？」來反駁，便見劇中難溝通、恩怨多的母女關係確充滿黑色幽默地似英國與愛爾蘭那糾纏不清的關係。

　　許鞍華執導的電影《客途秋恨》中有一句寫母女關係的著名對白：「最親的人最遠，最遠的人最親。」有趣的是這對白可一針見血地形容《麗南》中母女的整體關係。

　　莫琳愛的男人帕圖．杜利（Matry Rea飾）走到倫敦當地盤工，帕圖曾指自己有個在美國生活的叔叔或叫他去波士頓工作，只是時機未成熟使莫琳與帕圖要分隔於麗南、倫敦兩地，觀眾能感受到全劇最有希望的筆觸正是在演員的精準演繹下，莫琳似幻想過自己可跟隨帕圖到美國生活，擺脫煩擾的媽媽。

　　帕圖那寄自倫敦的情信成為整齣《麗南》的轉捩點，瑪姬燒了這封信使母女之間由上半場的言語暴力角力，升級為下半場的肢體暴力殘害，殘害的可怕場面嚇得現場某些女觀眾尖叫。

　　教人無奈的是，帕圖最終移情別戀，令觀眾醒覺到媽媽一早反對女兒跟帕圖在一起，似是及早看透了帕圖的不可靠兼為女兒的幸福着想，此乃「最遠的人最親」的例子之一。

　　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另一條將母女情的「親」與「遠」寫得淋漓盡致的伏線，則見於編劇先描述雷．杜利跟瑪姬的相處原來比這對母女的相處融合得多，二人喜歡一起看電視兼吃同一款餅乾，令觀眾感到雷似是瑪姬的親生子。

　　雷之所以能使觀眾留下難忘印象，除了是Aaron把雷的心態言行演得十分戇直，並將雷的大多數說話提高音調說出，以替布滿人性、親情陰暗面的《麗南》產生一些喜劇感外（喜劇感的效用是令戲的氣氛有變化，使戲不會深沉得單調），更讓觀眾目睹雷對瑪姬與莫琳的為人、生活小習慣非常清楚。

　　劇本細緻地寫出雷察覺到母與女同將「雷」講錯為「帕圖」，以及母與女同樣在雷打開門離去時叫他把門關好，這就令莫琳和觀眾意識到莫琳似是瑪姬的影子，二人有很多互相影響和相似之處，可是媽媽的遠離教莫琳就算後悔也來得太遲，用「最親的人最遠」來形容莫琳既失去媽媽又深感媽媽的靈魂跟自己如影隨形，相當貼切。

　　瑪姬與莫琳的家是以灰色為主調，令這個失去了丈夫／爸爸的家予人只有抑鬱而毫無家庭溫暖之感，相反觀眾能從家庭布景上方見到縱使下雨也天色蔚藍（觀眾不見瑪姬的家有任何窗可望見藍天，當然屋中人也設定為不能看見布景上方），給人的感覺是：只要這對母女離開家門到別的地方過另一種生活（如帕圖走到倫敦），便可變得心胸廣闊或活得更好，偏偏人往往被仇恨、好勝蒙蔽，要鬥到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相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