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翼論明太祖，謂其「聖賢、豪傑、盜賊之性實兼而有之」，誠然。太祖從一介白丁變得手不釋卷，令人稱奇；其詩可能經宋濂等人潤色，但始終是親筆，比起發跡時的大白話更見文質彬彬，進步神速。才子解縉回憶少時侍奉太祖，早晚都要把筆墨預備好：太祖喜為詩歌，隨口唸誦數千百言，而解縉皆以連幅草書記錄下來；上呈修正，往往只點定數韻，有時甚至不更一字。有位叫宗泐的詩僧獻上得意之作百餘篇，太祖覽後，不到一天竟一一和韻。整體來說，太祖詩作在題材上頗為多樣化，舉凡思親、諭臣、感懷、詠史、遊觀、詠物、佛理，皆能入詩。由於定都南京，當地風物亦每每出現在太祖詩中。如〈鶯囀皇州〉雲：

絮飛鶯囀柳垂青，春雨過時天正晴。

新澗水流聞鼓韻，舊崖松掃聽琴聲。

神州氣象寰中盛，天闕風光世上明。

猶有上林花似錦，殿階仙樂鳳笙鳴。

　　真可謂「春光似海，盛世如花」，開後世臺閣體藻飾太平、鼓吹休明之先河。臺閣以外，太祖也頗能把握山林之趣，如〈橫秋風吹笛〉：

西風落木綻黃花，牛背村童笛正佳。

曾識倚樓人聽處，每聞吹月鶴昇遐。

蒼江一色渾秋意，紅葉初飛襯曉華。

冷露下天星斗潤，煙波聲到是誰家。

　　全詩從秋色中牛背牧童的笛聲切入，先拈出唐人趙嘏「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的詩意和費禕吹笛引鶴升仙的典故，繼而以蒼江、紅葉的色調進一步暈染秋景，營造出淒冷的氛圍，最後問一句這笛聲隨着渺渺煙波會傳到何處，言有盡而意無窮。雖然未必有所謂帝王氣象，但和早年的粗豪之作洵然不可同日而語。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