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馮延巳詞,感到他有着超乎尋常的細膩。一縷微風、一片月影,即能觸起情感的漣漪。自然界的靜物,都似乎與人心相通。風、花、雪、月,在他筆下極富情態,栩栩如生。
梅花繁枝千萬片,
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
梅花紛落,學雪的樣子,隨風而去。冬天常見的景象,在詞人筆下有了更細膩的表達,梅花為什麼要學雪?因為多情。多情紅梅花追隨着白雪,飛向風中。接着兩句,詞人道:
昨夜笙歌容易散,
酒醒添得愁無限。
上下文聯繫看,「多情」之心在風裏千回百轉,卻終究失散。歌與情,都如此。詞人借酒澆愁卻更愁。這首詞裏梅花的擬人手法構出了豐富的意境,極具感染力。
花猶多情,月呢?
朦朧卻向燈前卧,窗月徘徊。
這一句寫的是人輾轉難眠,月亮在窗前徘徊,月亮也滿腹心事似的。
黃昏獨倚朱闌,西南新月眉彎。
如果寫新月如鈎,則是比喻。但詞人獨倚朱闌,心有所思,一句「新月眉彎」蘊藉無限,不需多言了。
馮延巳寫風,更是賦予無比的想像。把無形的風,寫得具體而無所不在。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這是馮延巳的名句。這一句不僅有象徵的意象,風吹皺了池水,指春來情思撩動;同時也是擬人手法的佳句。風,帶着人追求情愛的熱烈,吹開對方的心扉,激起漣漪。
相同的「風」,出現在另一首詞作裏:
柳徑春深,行到關情處。
顰不語,意憑風絮,吹向郎邊去。
女子愛在心口難言,緊鎖眉頭,只盼風兒將她的思緒吹到情人那邊去。無論風是否勝任這樣的使命,詞人賦予了風、花、雪、月這些自然的存在以無比細膩的人性,寄託着豐富、敏感的心靈在世間的情與思。物我同一,這是藝術的,也是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