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檔關於收藏類的電視節目,來自全國各地的藏家,手捧各自的傳家寶請專家品鑒。被鑒定為真品的,自然欣喜如花;被確定為贋品,沒有市場價值的,雖到不了悲苦萬分的地步,但也或多或少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失望落寞。
這讓我想起二十年前到城裏買房時的情景。因為當時手中並不寬裕,想買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除了要把家中的積蓄全打兌乾淨,還得跟親戚朋友借上不少錢。那時,我半開玩笑地問母親,家中可有祖傳的寶貝。母親思索半天,突然眼睛裏閃着光,告訴我,她和父親當初結婚的時候,娘家陪送了一對瓶子,看樣子是個老物件,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我馬上趕回老家,翻箱倒櫃,從布滿塵土的木箱子中翻出了母親口中的那對瓶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車筐中,直奔朋友老楊的文物店。一番品看後,老楊直言相告,東西並不值錢。眼前的瓶子,讓我無語相對。
老楊看了看時間,說:「你如果沒啥事,就陪我去鄉下轉轉吧,或許能見到真寶貝。」那時候,人們的收藏意識還比較淡薄,根本不懂得東西的價值,甚至給錢就賣,這就給了老楊那樣的收藏愛好者很大的空間。我們來到了一戶人家,或許這家人正需要資金,一聽說我們的來意,夫妻二人便把一個個大木頭箱子抬到了院子中間,讓老楊隨便挑。一個個打開,除了一本本厚厚的書以及各種筆劄,根本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見老楊無意收購,男主人略有些失望,指着那幾個大箱子對他老婆說:「抬都抬出來了,抬回去費事不說,還佔地方,你去街上看看有沒有收廢品的,叫過來,賣了算了!」
我蹲下身,抽出一本《顧維鈞回憶錄》,書是中華書局於一九八五年二月出版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一問才知道,這些書上的批註大部分是他爺爺所寫,後來傳給了他父親,其父視若珍寶,一有時間就拿出來翻看。父親去世之後,就沒人管這些東西了,只好堆在了箱子裏。「不值錢的東西。」男主人說,「早就想賣了,一直沒騰出時間。」
要說錢,真的是不值錢,我看了看後面的定價,最便宜的才幾毛錢。但是,這一本本書上分明凝聚着祖輩的心血啊,摩挲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就能感受到先輩的溫度嗎?突然想起,數年前我要找一份證書,回到老家翻箱倒櫃,證書沒找到,卻意外發現去世多年的父親寫下的日記。捧着泛黃的紙頁,看着熟悉的筆體,我的淚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那一刻,我感覺和父親有了一場跨越時空的相見。我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東西收好、帶回,一有時間就會拿出來翻看。每每看到那些文字,腦海中就會浮現出父親的面龐,令我浮想聯翩,心生暖意。
思緒神遊中,收廢品的來了,幾大箱子書和筆記,過稱之後,說可以賣到三十塊錢。男主人一揮手:「賣!」我知道,在他看來,這些東西不僅不能帶來價值,反而是一堆佔着地方且毫無用處的廢品。看着那一摞摞書本被塞到破三輪車裏拉走,我真的替他感到心疼。
說起「傳家寶」,人們可能自然而然地與「價值連城」聯繫起來。其實不然,它可以是一支毛筆,也可以是一枚印章,一門手藝,甚至一種精神、一種品格,只要它在歲月的更迭中,不斷地傳承着一脈溫情,堅守着生生不息的人文情懷,這,都是屬於我們的傳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