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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夫妻/李 夢

時間:2017-02-23 03:16:04來源:大公網

  圖:十九世紀初英國諷喻畫中的富裕農民居家生活   作者供圖

  最近在讀瑪麗蓮.亞龍的《太太的歷史》(A History of the Wife)。她是學者,寫書卻並不枯燥,從中世紀歐洲平民與貴族的婚姻,一直講到二十世紀美國女性的平權運動,事例眾多,其中不乏惹人會心一笑的那類,讀來饒有趣味。

  從古至今一眾畫家筆下,也不乏描摹愛情與婚姻生活的作品,像是凡.艾克的《阿爾諾菲尼夫婦》以及格蘭特.伍德的《美國哥特式》等,都是其中為人熟知的例子。前者描摹十五世紀荷蘭一對夫婦的新婚生活,後者則是並肩站立、表情嚴肅的老年夫婦。雖說畫風迥異、語境不同,但兩幅作品中並立左右的夫妻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暗示出百多年來婚姻以及家庭生活的奧義:扶持、鼓勵以及兩相依傍。

  另一位活躍在十五世紀的歐洲畫家馬賽斯(Quentin Metsys,一四六六─一五三○)也曾創作過一幅描摹夫妻日常生活的畫作,取名《銀行家與他的妻子》。畫家出生在比利時,是安特衛普學派的創始人,以肖像畫見長。十五世紀的荷蘭和比利時,是當時歐洲的經濟中心。經濟與貿易的暢旺,帶來中產階級的興起,越來越多的家庭有餘裕委約畫家創作肖像畫,希冀流傳後世。

  馬賽斯這幅以銀行家與妻子為主題的半身肖像畫,如今藏在巴黎羅浮宮中。還記得我曾在此前一篇文章《畫中鏡》裏講過的故事嗎?鏡子出現在畫中,有「借景」和開闊畫幅空間的功用。而馬賽斯此畫中,同樣有一個凸面鏡。

  凸面鏡這一物件出現在畫中,鏡中映出窗戶紋飾和窗外房舍等,可以幫助百多年後的觀者了解當年的建築及裝飾特色,而對於畫中一對夫妻來說,這面鏡子絕非擺設,而是幫助他們監察室內情形的重要工具。作金錢借貸生意,往往要格外小心竊賊或居心不良的顧客,畫中這一對做生意夫婦的小心謹慎,從他們的表情與姿態中,也可見出一二。

  畫中夫妻雖說做的是錢舖接待生意,卻衣着樸素,並不張揚。男子正小心秤量桌上金幣的數目,妻子陪伴在一旁,衣着、姿態與深情都是低調素樸的樣子。兩人的臂膀靠在一起,兩相依傍,看得出親昵的意味,而妻子手中的書,剛好翻開在有《聖母懷抱聖子》畫作的那頁,也是一重隱喻,象徵愛與和諧。人物身後的背景牆上,有書本、水果、紙卷和玻璃瓶等,大多是尋常的生活物件,由此,我們可以想像文藝復興時期荷蘭與比利時等低地國家的新興市鎮中經商的人家,有不少應抱持這樣謹嚴與克制的生活理念。

  與十五世紀富裕商人主題肖像畫的內斂與含蓄相比,現藏於大英博物館的一幅諷喻畫《農民吉爾斯與他的妻子》則要張揚浮誇得多。馬賽斯的畫中多見墨綠、棕黃和深紅等顏色,而這幅十九世紀初英國畫家的諷喻作品中,則多是鮮亮甚至艷俗的色彩。

  畫中人物雖多,情形卻一目了然:富裕的農民吉爾斯與他的太太正歡天喜地站在鋼琴旁欣賞大女兒彈鋼琴。小女兒站在鋼琴另一側,以扇掩面,滿臉是不屑與厭惡的神情。在這對表情與神情俱誇張的農民夫婦身後,有客人圍桌而坐,竊竊私語。畫幅近景處的寵物狗耷拉着腦袋,右側角落裏托着酒盤的侍者亦是戰戰兢兢。整幅畫作用色鮮艷,畫中人卻要麼身形肥胖要麼神情古怪,半點美感也沒有,其中的反差與對照可見一斑。十九世紀初正逢不列顛國的全盛時期,工業革命帶來經濟與社會的高速發展,也不免帶來鄉土文明的漸趨失落。得與失、美與醜,在這幅畫中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

  馬賽斯畫中夫婦以素樸物件裝飾工作與居家空間,而在這幅諷喻畫中,牆上掛着的一幅畫中,有牛羊和公雞等,讓人想到不懂藝術卻喜歡高價買畫裝飾房間的「暴發戶」。房中地毯是紅花配綠葉,紅色窗簾與金色燭台也是頗顯浮誇,可見有錢人家並不見得擁有好品味,而像十五世紀的銀行家與妻子一般,有錢仍不誇耀、仍遵循簡樸克制生活的夫婦,真是難能可貴,足以成為後世夫妻的範例與榜樣了。

  畫家描繪夫妻生活,不單意在讚美愛情與忠貞,也是彼時彼處社會及文化景況的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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