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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如希望栩栩生/崔玉松

時間:2017-02-23 03:16:03來源:大公網

  化療的第十八天,早上洗漱的時候,梳子一梳就帶下許多頭髮,我用兩個指頭撚着那縷髮絲對自己說,開始了。

  我知道化療都會掉頭髮,同房的病友們說,第十四天,頭髮就成把成把的往下掉,我沒有,我硬是多堅持了四天,別小看這四天,曾經給了我多少僥幸和希望,我總在心裏默默地祈禱我可以成為化療史上的特例,但是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對於掉髮我還是有心理準備,沒有像同病房的病友那樣瞬間崩潰,嚎啕大哭。只是當這一天不可避免地來到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傷感。

  果斷地跑到美髮廳剪頭,師傅拿來平板讓我選式樣,我不是很認真,我說,你按我的臉型剪吧。髮型不是很滿意,但我已經不再挑剔,其實這短髮又能堅持幾天呢?

  回到醫院,主治醫生看到我剪短的頭髮,說,掉髮了?我說,嗯。他不以為然地說,掉就掉吧,早掉晚掉都得掉,病好後慢慢長吧。在醫院掉髮不奇怪,奇怪的是不掉髮,雖然剪成了短髮,但跟那些光頭一比,我倒稀奇起來,每一個病友見到我都會問一句共同的話,頭髮還沒掉啊?第一個療程?而我的回答也總是千篇一律,第二個療程,快了,估計做完這個療程就跟你們一樣了。

  醫院的病床一律白色,堅持一人一換,我往床上一躺,枕頭上到處都是我的短髮,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枕頭到衛生間清理頭髮,同房的病友教我,用手擼一下,把已經掉了還浮在上面的頭髮拿掉,這樣會好一些,於是擼頭髮成了我的習慣性動作。

  看着滿床的頭髮,我有些慚愧,把病床病房弄髒實在有礙觀瞻,好在醫生護士見怪不怪,沒有人提出意見,打掃房間的服務員也沒有一絲厭棄地一遍遍進來清掃,我不再為頭髮掉得慢而沾沾自喜了,我想起醫生的話,早掉晚掉都得掉,還不如早點掉光算了。

  這個時候頭髮已經不是頭髮,而是一蓬秋後的枯葉,或者是地埂上割下曬乾的枯草,不是長上去的,而是暫時堆在我的頭上,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掉得到處都是!脖子上、衣服上,到處都有,病床上、枕頭上更是拍不盡的頭髮!我不敢梳頭,不敢洗頭,甚至不敢用手去摸,它脆弱得不堪一擊,好像我走路不小心,它都會掉下來。

  第二個療程的治療很快結束,第一天輔助,第二天化療,第三天再輔助,第四天生白針,我的頭髮雖然天天這麼掉,到底沒有掉到不堪入目,倒是我沒了耐性,在生白針打完的那個下午跑了出去,把頭剃光。

  洗頭的小丫頭一邊洗一邊說,太恐怖了,我從來沒遇到過,手一碰頭髮就掉了,我說沒事,你放心洗,掉了也不怪你,有本事你能把它們全洗光,剃頭的錢就不給師傅,全給你了。剃頭師傅比較鎮定,開口就問我是不是在做化療?我很奇怪,按說他這個年紀根本接觸不到這種事,他說,我媽媽做過化療,她乳腺癌。我輕鬆地說,我也是。小師傅的話讓我對光頭忽然釋然了,雖然美髮廳的師傅們仍有幾個站在一旁偷偷拿眼睛朝我瞟,我大大方方地把手機交給大姐,讓她給我拍照留念。

  從檢查出乳腺癌到現在,我身上的東西開始離我而去,先是乳房,當醫生毫無商量地切下我的乳房的時候,我沒有一絲惋惜和不捨,因為它會要了我的命,如果我捨不下它,我就有可能失去這個世界。現在是頭髮,頭髮是一個女人情感的寄託,古代的女子,會把自己的頭髮剪下送給心愛的人,送給情人的頭髮叫青絲,是愛的信物。我這個就只能是頭髮了,剪下它、剃了它,是一種無奈的選擇,也是一種人生的取捨,在生與死面前,我妥協,為了活着,我捨了我的乳房,又捨了我的頭髮,你總該讓我活下去吧?或許死神就接受了這個交換,讓我活下去呢?

  其實,換一種心態,剃頭也是一種希望,就像地裏的雜草,刨除以後才能重新播種,重新長出新的希望,那麼,剃頭於我,只不過是在剔除沒有用處的枯草,把身體養好,為頭髮的生長重新建造一塊肥沃的土地,待到頭髮重新長出的時候,我的身體就已經恢復正常,我的新生活也會即將開始,這樣說來,頭髮捨了才好。

  捨去這一頭的長髮,生出的該是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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