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洲，只有少數幾個國家和中國一樣過春節，越南便是其中的一個。我在越南學習和工作的時間共達十八年半，其中除有兩、三年因為休假在國內過春節外，其餘的春節都是在越南度過的。按照傳統的說法，春節的本意在於讓百姓在一年的辛勤勞作之後，能有一段閒暇和寬鬆的時間同親朋好友歡聚，享受一下豐收的喜悅，期盼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在當時物質條件尚不夠豐富的情況下，有一幅對聯真實地描繪了越南過春節的主要內容，上聯是「肥肉醃菜紅對聯」，下聯是「幡桿爆竹綠米糉」。當然，隨着越南經濟與革新事業的發展和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過春節的含義也不斷豐富，從而增加了許多新的內容。

　　一般說來，在城市過春節，只放假三天。但早在農曆臘月中旬，人們便開始忙碌了起來。先是打掃衛生，接着便是準備家家必備的兩樣東西金橘樹和桃樹枝。這種金橘都是盆栽的，每棵都結有橙黃色的纍纍果實，上乘一點的有一人多高，並且修剪得像一座小金山，象徵着吉祥如意，財源滾滾。相傳人們爭買桃樹枝的意義，在於它可以避邪。和中國習俗一樣，臘月二十三也是越南百姓祭祀灶王的日子。人們要在灶王像前燒香，擺上糕點、糖果等供品，並要買上一條活鯉魚，待將灶王像燒掉之後，便把鯉魚放回河裏。按照民間的說法，鯉魚是龍的化身，把鯉魚放回河裏，意味着灶王可以乘龍回到天宮。

　　在計劃經濟時代，準備年貨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那時所有消費品都和中國一樣，要憑票定量供應。春節前夕，到處都可以看到人們排着長隊，憑票購買規定的那一點豬肉、味精、糖果、蜜餞，如果問及春節飯菜的內容，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證，家家全都一樣。現在情況則完全不同了，商品也自然大大豐富了。只要手中有錢，不要說傳統的年貨，即使是許多高檔的東西，也都能買到，不但餐桌上的飯菜更加豐盛了，就連祭祖的供品，也增加了巧克力、丹麥曲奇餅，甚至還有洋酒XO。

　　過春節最值得一提的是除夕。這時，在外地工作的人們，都已千方百計趕回家來團聚。全家圍坐在桌旁，吃上一餐豐盛的團圓飯，祝願來年財源茂盛、萬事如意，按照越南習慣的說法，叫作「安康興旺」。在這一餐團圓飯中，有一樣必不可少的食品就是糉子。越南的糉子呈方形，每個足有二、三斤重，用一種特殊的糉葉包捆，糉子的主要成分是糯米，裏面用豬肉、大油、綠豆沙做餡，放在鍋裏要煮上七、八個鐘頭，打開後只見糯米已呈青綠色，吃起來清香可口，別具風味。可以說，糉子是越南春節的代表性食品，人們往往把糉子作為禮品互相贈送。二○○○年春節，越共中央財管部部長朱文易送給我十個特別的糉子，他說，這些糉子是用上好的原料，專門為越南中央領導人製作的。我把這些糉子分給大使館的同志品嘗，讓大家和越南領導人一起過年。

　　在中國北方，春節時的氣溫早已降到零下多少度，因此，人們在除夕之夜都是留在家裏，很少外出。而在越南，春節時氣溫仍在十度左右。因此，在首都河內的除夕之夜，人們都要穿上節日盛裝，帶上鞭炮，聚集到市中心最繁華的還劍湖畔，等待午夜時刻的到來。還劍湖面積並不很大，環湖步行一周只需三十分鐘，但此時此刻卻聚集有數十萬人。這裏毫無寒意，只有迎春的氣息。等到午夜的鐘聲一響，所有的鞭炮一齊燃放，頓時鞭炮聲震耳欲聾，以致兩個人面對面講話，都難聽見。按照越南人的傳統說法，放炮是為了驅邪，把過去一年所有不順心、不愉快的事情統統崩掉，從而迎接一個充滿吉祥和希望的新年。大使館的年輕人也會帶上鞭炮來到還劍湖畔，加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午夜過後，越南國家主席要通過電台和電視台向全國人民發表春節祝詞。之後，越南領導人便分頭到一些幹部、群眾家裏拜年，越南把這種拜年稱為「沖喜」。至於到哪家「沖喜」，多不作事先安排，而是走到哪裏臨時決定。哪個家庭如有機會迎接胡志明主席前來「沖喜」，便是最大的榮幸。

　　我們大使館的同志雖身在異國他鄉，但也要和國內一樣歡度春節。除夕下午，全館同志要舉行會餐。使館的兩位廚師要做出幾道拿手的好菜，辦公室要「貢獻」出幾瓶茅台酒，加上越南朋友和外交使團贈送的洋酒，可說是相當豐富。我作為大使要舉杯向大家拜年，祝全館同志和家人「新春愉快、工作順利，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然後，大家便一桌又一桌地輪番相互祝酒。這時，整個餐廳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充滿了家人團聚的氣氛。

　　儘管使館裏家家都有電視機，但飯後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電影廳，一起收看內地中央電視台的春節聯歡晚會，為的是圖個熱鬧。大使館俱樂部自然為大家準備了多種飲料、糖果和花生、瓜子。同時，俱樂部也擺上幾張麻將桌，人們可以邊看電視，邊搓麻將，或打撲克。

　　午夜，人們三五成群地來到還劍湖畔，與河內的百姓共同迎春。春節期間，我和夫人還會應邀到一些越南朋友家作客。二○○○年春節期間，越南戲劇家黃章邀請我和夫人以及韓國和羅馬尼亞大使夫婦到他家作客，他夫婦倆親自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還請到了退休的文化部長陳環，老朋友歡聚一堂，十分親熱。正月十五以前，我還要在大使館舉行幾場宴會，招待越南一些高級官員和文藝界的知名人士。

　　我於二○○○年七月結束大使任期回國。每年春節，越南駐華大使都會到我家拜年，其中一個不可缺少的話題，就是回憶在越南過春節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