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劉慈欣著《贍養人類》於二○一六年七月由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作者供圖

　　當新鮮的空氣成為奢侈品，當曾經坦坦蕩蕩的空氣中充滿了陰謀，這個世界的秩序將被重新解構。在霧霾這個鋪天蓋地，又無聲無形的魔鬼還未展露出最恐怖的一面之前，科幻作家劉慈欣已將《贍養人類》這部小說集奉諸於世，書中同題短篇小說已隱隱指向了包裹着財富外衣的空氣之禍。

　　終極殺手滑膛學成歸來後，接到的第一單生意竟是去殺死三個窮人：流浪漢、窮畫家、拾荒女，而要殺死他們的理由是他們不肯接受富豪們贈送的百萬元財富。原來這個自稱為「社會財富液化委員會」常委的十三個財富大咖首先獲知了來自「第一地球」的「哥哥飛船」此行的目的，以及將對地球人類生活造成的影響，他們將接管地球，佔領除澳洲外的所有土地，重新分配人類的財富，而財富的分配標準就是以地球上最貧窮的人的財富值為標準。

　　來自外星的人類擁有比地球人類更悠久的文明和更高端的科技，但在他們自己的星球，除一個富人外全部都是窮人，那個星球的水、空氣、泥土幾乎全部歸唯一的富人所有。新鮮空氣成為奢侈品，很多人因交不起費用而喪命，最終他們被迫遠走「他鄉」，開始星際流浪。

　　潔淨的空氣、水是那個星球窮人的奢侈品，這在幾十年前我們是難以想像的，但今天人們早已習慣了花高價購買純淨水，「清潔」是水價值的體現。此時，霧霾圍城，曾經兼濟天下大公無私的空氣，開始露出了猙獰的面容，它把深深的惡意分解成無數細小的微粒，無孔不入，直抵人們的肺腑，在吸食人的健康的同時，也在考驗着社會對此的應變能力，潛移默化中重構社會秩序。

　　曾經，由於水污染催生了「水經濟」，此時由霧霾又催生了「霧霾經濟」，從口罩到各種空氣淨化器不一而足。可以預見的是在「霧霾經濟」之下，會催生新的貧富兩級分化，貧者只能呼吸污濁的空氣，而富者會在現代科技的幫助下，享受各種空氣淨化設備的服務，從可穿戴設備，到高檔樓宇的空氣淨化系統，新鮮的空氣、純淨的水，這些曾經普適人類的自然資產將成為一部分人甚至是金字塔尖人群的特權。

　　在小說中，第一地球由於科技高度發達，自動化設備接管了人的工作，窮人已然無法通過工作改變命運，他們只能被富人限定在有限的空間之內；當第一地球的窮人到達我們這個星球之時，我們成了被圈養的動物，命運開始了新一輪的迴圈。假如有一天，這裏的生態系統也發生崩潰，地球人類將向哪個星球漫遊？我們到哪裏去呼吸那一口新鮮空氣？

　　在劉慈欣筆下，第一地球的發展史，就是我們這個星球的預演版，此時我們正沿着「哥哥文明」的發展軌跡一路向前狂奔。霧霾就是工業發達、科技狂奔之下，而社會治理缺位的產物，我們正被自己親手建造的文明反噬。

　　「北京霾」在地球上當然不是孤例，它不過是「倫敦霾」的升級版，在六十多年前，劍橋大學博士、著名出版人克里斯汀．哥爾頓在《倫敦霧：一部傳記》中記述了一座曾經代表了人類工業文明成就的城市，是如何親手將自己包裹上了霧霾的外衣，創造出了一個混沌、匿名的世界，值得一提的是，書中並非就霧霾的「成長史」進行歷史敘述，而是在宏大的社會視角之下，闡述了霧霾是如何對城市居民構成了生理和道德上的雙重威脅。而劉慈欣則以科幻的筆法，將之對現實以及未來深深的憂慮埋在看似荒誕、實則有無數現實根基，扣人心弦的未來小說之中。

　　「倫敦霾」是「北京霾」的前世，「第一地球」文明與社會的演進史是我們這個星球文明進程的預演。當劉慈欣的《贍養人類》尚在坊間被當成科幻小說閱讀消遣之際，霧霾已鋪天蓋地而來，它令新鮮的空氣成了奢侈品。如果無法收服霧霾這個「世紀魔頭」，我們不僅將重現倫敦那片灰暗的歷史，科幻小說中的恐怖現實也許有一天也將君臨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