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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韭菜花/九 木

時間:2017-01-17 03:20:11來源:大公網

  進入隆冬,北方的粥越熬越稠了,尤其臘八那天,用豆米紅棗等八種食材,熬出了一個冬天的溫暖。

  臘八過去,對粥的念想沒有過去,直到年底,家家都有粥的香瀰漫。

  應該是一年中最冷的早晨了,因為灶上有熬着的粥,氣氛頓時活泛起來。年歲漸老的家庭,人員也漸少,但粥是一定要熬的,譬如我。在小城,熬一個人的粥,是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時間考驗的。

  喝粥,最好的伴侶是小鹹菜。小辣椒、酸白菜、還有北方入冬才能用胡蘿蔔和大蒜做的綠菜。超市的小菜也豐富,五彩繽紛的。但我最喜韮菜花。

  韮菜花是自製的,深秋時就裝進了玻璃瓶,放在冰箱裏。當粥上桌,打開瓶蓋,一股奇異的香味衝出來,澆上芝麻油,佐餐。陳年往事就如粥與韮菜花的相伴,渾厚中透着聰穎,甜糯中點點清新。

  媽媽醃製韮菜花的情景經年不忘。

  深秋時,選用的韮菜花是將開未開的,白色的花蕾還未及綻放,在籮筐裏一朵朵地支楞着、蓬勃着。洗淨晾乾後加上配比合適的鹽和薑,還有剛上市的大梨,放在石臼中輕輕舂。

  橙黃的大梨新鮮得落地八瓣的樣子,無需削皮;薑也是新鮮的,晶瑩剔透的淡黃上面描幾筆紫色的尖尖。綠得沉靜,白得純粹,黃得玲瓏,配在一起,簡直就是秋天的簡筆畫了。

  那時幾乎家家都有石臼,醃製小菜是手到擒來的事。  

  石臼很親和,砸下去很有質感,力度和火候隨手掌握。舂到韮菜花與薑和梨的纖維融為一體,略有汁液,既有牽連又不稀薄就成了,這時鹽已溶化,韮花掛上了梨的汁液,摻上了薑的纖維,就可以裝瓶了。

  那時候,沒有冰箱,就放在陰涼通風之處。一周過去,發了酵的韮菜花開始變色,我們幾乎都是等不到規定的時間就打開了瓶蓋,挖出幾勺來,澆上芝麻油,夾在剛出鍋的饅頭裏,逆風香十里。

  沒有蔬菜的冬季,韮菜花伴着粗糧大饃,伴着高粱紅芋麵的貼餅,貧困的日子有了味道。

  起初,看媽媽把切成塊的梨放進石臼,很詫異,醃鹹菜薑是少不了的,但梨,分明不是一路的呀。曾經問過媽媽,記得她簡單地說了一句:這和中藥一個理,所有傳下來的配伍都是最好的碰頭。

  這句話,我也一直沒有理解。但知道有大梨參與的韮菜花,風味果然獨特。

  媽說,舂的力氣和速度都要勻,這樣舂出來的韮菜花,才不是一般醃製能達到的境界。

  後來,從北到南遷徙,媽做的韮菜花一直念念不忘。

  醬菜園子裏也有韮菜花賣,但那不是舂出來的。一棵棵的暗黃乾澀,且枝枝杈杈的,尤其是那些摘取老韮的花,還有黑色的籽暴露着,像不事修整的老婦人,除了鹹,沒有別的味道,甚至連清爽也沒有了。

  就想辦法像媽媽那樣自製,但石臼已漸漸退出生活了。記得有一次,用蒜臼,一點一點地搗,沒有石的參與,再加上蒜的餘蔭,終是少了些風味多了些異味。

  在南方時,部隊大院裏有一個廢棄的石臼,甚喜,費了神洗刷。一時沒有買到大梨,還是兢兢業業砸了一大罐,放置在窗台通風處,尚未來得及品嘗,就因氣溫高而變黃、出水,終至腐敗,倒掉了。

  超市近年也出售瓶裝的醃韮菜花,買過,一嘗,離想像的相距甚遠,看看配方,根本沒有薑和梨,倒是多了一些什麼酸鈉的家族。

  再後來,料理機風靡,承擔舂之職責,埋藏的念頭又蠢蠢欲動了。

  但一按開關就打到粉碎,像果汁一樣四濺,打碎的韮菜花找不到任何質感,找不到一點陌上的紋路,幾乎成了菜湯。至此,多年沒有過韮菜花的念想了。

  一日,去鄉下,碰上集市,看到賣石臼的,遂購。石臼顯然只是搗蒜用的,很小,但也又有了製作韮菜花的願望。

  按媽媽當時的配方和程式一一準備,薑和梨一個也不能少。掌控好石臼的輕重緩急,張弛有度,終於找到了媽媽做韮菜花的感覺。

  裝瓶之後的一周,秋天的顏色開始融合,味道開始串燒,直至綠和白、黃和青互相浸透,再慢慢變成它們共同的顏色,就有了底蘊,就有了時間的味道。一年梨,一茬韮,一季薑,各自帶着風霜雨雪或風花雪月,在鹽中相遇。

  如今,媽已過世多年,每當韮菜花上市,到了製作小菜的季節,都會想起媽的那句話來:所有傳下來的配伍都是最好的碰頭。

  隆冬裏,與粥一起,韮菜花有了季節的顏色和味道,有了媽媽的味道,我們與粥,也有了最好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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