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黃霑得知自己患上肺癌時，說了一句話：「卒之輪到我了。」我常想這話到底意味着無畏還是恐懼？

　　港台電視31節目《風雨夜歸人》，一次採訪一位中大醫學畢業的外科女醫生，她說起自己行醫八年，印象最深的是這一刻：急診室做心外壓，總有一個醫生是負責喊停的，等到宣布死亡那一刻，整個急診室都靜曬。死一般的寂靜。

　　我不認為說死便是悲觀，我也不清楚面對死亡是否有所謂的真瀟灑。因為那畢竟是一個未知的結果，未知在心理上最讓人不安，因而容易產生恐懼。但年老又不一樣。

　　楊絳說，「老」與「死」是不同的，「病是外加的，臨時性的，不論久病、多病，可以治愈。『老』卻是自身的，是生命日漸萎弱，以至熄滅。老人就是dying的人，慢吞吞，一面死，一面還能品味死的感受。」

　　林語堂更貼切地說出了我的感覺─死使我們悲哀，也使我們清醒，從而使人「去想辦法過一種合理的真實的生活。它使我們心中感到平靜。一個人心中有了那種接受最壞遭遇的準備，才能獲得真正的平靜。」

　　我一位中學同學外婆，信佛茹素。每年春秋兩季必叫子孫帶往自己的墓地。老人策杖而上，興致勃勃。途中歇腳時，她撫着半山涼亭的石櫈說：「以後你們來看我，累了就在這裏歇息，吃點東西，喝點水。」她活到九十七歲，無疾而終，在睡夢中。我沒見過這位老人，但她面對身後的坦然形象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