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莊上人好像又忙了。一大早吃過飯就聽三叔說:「二哥,趕集。」二哥就是我父親。父親兄弟四個,大伯、四叔在城裏上班,父親和三叔在家務農。那時我讀初中,也開始放寒假了,父親就把兩隻化肥袋捲在一起,用一根扁擔別着隨三叔出門,原來父親和三叔要到集上買年貨了。那次,我像尾巴似的跟着父親和三叔也來到街上。
現在有堵車的說法,那時趕集說堵人一點兒不誇張,因為你想到路對面去不扁着身子根本過不去。路對面有賣肉的攤子,三叔說:「二哥,我們先買豬肉吧。」父親也說早過去到肉攤子那兒還能挑挑揀揀,因為到最後就沒有好肉了。在父親心目中豬後大腿的肉最好,而豬肚底下那兒的肉則不好。可是等父親和三叔來到肉攤面前一看,不要說豬後大腿上的肉不見了,就連豬前大腿上的肉也不見了蹤影。父親和三叔只好買一些「不好的肉」,因為再過一會兒,說不定連「不好的肉」也買不到了。過年了,有了豬肉,就能整出好幾種菜來,比如脫脂紅燒肉,粉絲燉豬肉,還可以用豬肉搓坨子,包餃子等。父親和三叔買完豬肉,父親對三叔說:「年年有餘,可不要忘了買魚啊。」我朝那賣魚的攤子一望,那兒早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我喜歡吃黑魚,黑魚主要是刺不多,即使有魚刺也是脊樑骨上一個總刺。可是我們三人到魚攤子那兒一看,哪有我要的黑魚?只有白花花的鰱魚、草魚,還有從冷庫裏弄出來的帶魚。平時我家來親戚時,我吃過一次馬高魚,人說:「馬高魚骨頭都香。」沒有黑魚,買點馬高魚也行啊。三叔笑了,摸了一下我的頭說:「你還怪會吃的啊。」就接着說,「你今天在街上要是能看到馬高魚,我和你爸都包了。」原來這麼好吃的馬高魚也早早被人買光了。到最後,父親和三叔只好買幾條鰱魚、草魚,還有帶魚。俗語有天上龍肉地下驢肉的說法,那時街上沒有龍肉,連驢肉也沒有。原來驢跟牛馬等牲口一樣不能隨便亂殺,因為那些牲口都是莊上人種莊稼的好幫手。
父親和三叔買年貨有個標準,家裏產的不買,比如白菜蘿蔔等。家裏沒有的一定要買一點回來。到最後父親和三叔帶的兩隻化肥袋都滿了,再也裝不下其他年貨了。我有一隻文具盒還是小學時買的,到了初中早已舊得不像樣子了,父親在買年貨的時候還給我買了一隻新文具盒。三叔呢?就給我買了幾個本子和一支鋼筆。三叔初中畢業,當時在生產小隊裏當記工員,他把本子和鋼筆送到我手裏說:「你要寫出最新最美的文字,你要畫出最新最美的圖畫,你要寫出最新最美的詩歌。」就要求我將來去當作家,或者畫家,或者詩人。這要求也太高了吧?可是我還是美滋滋的收下了。
父親和三叔趕完年集,太陽已經有點偏西了。父親和三叔各自挑着年貨一路朝家趕,到了莊頭,不少人見到父親和三叔的化肥袋滿滿的,說:「你兄弟倆沒把整個集市挑來啊?」父親和三叔就笑着說:「過年了,多備點年貨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