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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心中有愛不覺冷/陸琴華

時間:2017-01-08 03:15:32來源:大公網

  沈從文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人,也就是我們習慣上所說的湖南鳳凰人。因為母親病重,沈從文於一九三四年一月初告別愛妻張兆和,由北京起,開始踏上了回鄉探母的征程。那個時候正趕上雪後寒的惡劣天氣,一月十四日,沈從文乘坐的船到達一個名叫曾家河的地方,夜裏被凍醒了。那是一隻不大的船,叫桃源划子,六尺見方的船艙僅容幾個人。醒來後的沈從文把隨身帶的皮袍子搭在床上也無濟於事。可是此刻的沈從文一點兒不懊惱,而是有許多奇妙的異想。

  據說當時的雪後寒已經不少天了,只是積雪未化。面對眼前的銀裝素裹,沈從文想:「若是再落點雪多好!」一場雪未化,再來一場雪,豈不是雪上加霜冷上加冷嗎?原來按南方的規矩,天太冷了,就要下大雪,而下了雪天就不冷了,會變得暖和起來。心想事成,花好月圓,俗語也有想個團魚來個鱉的說法。天要亮了,果真下雪了,等到天大亮時,那雪已經下了厚厚的一層了,再加上原先未化的雪,覆蓋在船篷上的雪就跟棉絮一樣,看了一眼,似乎都覺得溫暖起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沈從文很想跟那些同船的人說說話,聊聊天,可是轉臉一瞧,那些人大都雙手抱胸縮着頭跟冬眠的烏龜似的一動不動,沉默不語。「萬綠叢中一點紅,動人春色何須多?」當時沈從文是坐在被蓋子裏的,突然想給愛妻張兆和寫信了。沒有桌子,沒有櫈子,他就地取材,把自個支起的兩條腿作為寫信的桌子,也就是他在自個支起的兩膝上給愛妻張兆和寫信。當時寫信的環境一點兒都不好,那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兩岸上嘈雜不已,有雞叫聲,有狗吠聲,甚至還有人吵罵的聲音,這些聲音不時襲入沈從文的耳朵裏。那些乘船的人一個個都坐不住了,一改先前的一動不動和沉默不語,開始牢騷滿腹,怒氣沖天,後悔上了一條晦氣船。沈從文呢?泰然處之,一臉的微笑,覺得這一切都美妙極了。比如船夫,也就是水手,上了岸會把所掙的錢都會花在吊腳樓的女人身上,令很多乘客不齒。沈從文則覺得船夫「會唱會鬧,做事一股勁兒,帶點憨氣,且野得很可愛。」自己這樣異想,還認為愛妻張兆和也「一定歡喜他們」。

  當船停到一個名叫興隆街的地方,高山積雪同遠村相映,給那些乘船的人感覺更冷了,沈從文覺得那「真是空前的奇觀,很想用相機拍下來」。天天見面天天想,三天不見病一場,那個時候沈從文離開愛妻張兆和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沈從文擱下筆,才知道離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現在方知道分離可不是年輕人的好玩意兒」。認為南下回家探母「要來便得全來,要不來就全不來」。那次沈從文回家探母前後需要一個月時間,可是僅僅一個星期沈從文就有些受不了了。瞧着那些乘客一個個縮着頭兒沉默不語,忽然沈從文說:「我們吃肉吧!」他就掏錢買了三斤肉。說真的,不少乘客日子緊巴巴的,一年到頭難得吃上一頓肉。沈從文邀請他們吃肉了,船上的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有說有笑。有的因為沈從文問長問短,還會哈哈大笑,冬天的寒冷一掃而光。當然,沈從文旅途上的落寞也無影無蹤。

  記得沈從文在回鄉探母的旅途中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個人心中倘若有個愛人,心中暖得很,全身就凍得結冰也不礙事的。」事後,沈從文對愛妻張兆和說:「那天和乘客,還有水手一起吃肉,真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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