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一直在不斷地搬家,從北搬到南,從南搬到北,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城市,僅僅在香港一個城市就搬了十三次,現在搬回香港。二十七年前來港時只帶一個手提箱,如今回港,手提箱變成手拖箱,除了人老鬢蒼,什麼都沒改變。
不,還是有改變的,心態變了。
不斷的搬家是一個不斷積累又不斷捨棄的過程。最初的那些次搬家中,一隻手提箱的家當不斷積累不斷膨脹。那時年紀輕,覺得什麼都需要添置:衣着、書、日常用品……身外之物越積越多。終於有一天,發現自己坐擁書城、傢俬城、衣物城。可漸漸身已老鬢亦蒼。一些衣着再不會穿,一些書本再不會翻。不積累了,換了捨棄。
之後的每次搬家就是一次次的捨棄過程,挑揀着、痛惜着,惆悵着,種種的纏綿,種種的不捨,彷彿捨棄的不是一件件一箱箱的物件,而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就這樣一件件一箱箱地慘遭清理,落花流水春去也。
可是拖着經過清理碩果僅存的這隻箱子又過羅湖橋,怎麼了?沒了別緒愁腸,反而有着無物一身輕的瀟灑,捨棄了那一大堆身外之物,便是老胳膊老腿也可以甩開膀子大步前行。正好比我用一支筆卸下沉重往事,我在不斷的捨棄中回歸降生到這世界時的那一顆無物無塵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