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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尋麵/馮 進

時間:2016-12-21 03:16:03來源:大公網

  世界上最早的麵條是誰發明的?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中的「水引」常被視為有關麵條最早的紀錄:先用酸漿或白醪酒做「酵頭」發麵,麵團斷成筷子粗、一尺長,再揉拉,最後把「手工拉麵」放入鍋中煮熟。當時麵食都叫「餅」,即水和麵粉「合併」而成。水煮實心類的有「湯餅」(「水引餅」),即麵條。包餡的叫「餛飩」,包括餃子、包子。火烤的有燒餅、胡餅,有餡無餡都可。蒸的叫蒸餅、籠餅,即饅頭。還有油炸饊子類,如「環餅」。

  對華裔美籍作家、北京「黑芝麻」烹飪學校校長林劉珍(Jen Lin-Liu)來說,這個問題可不簡單。二○○二年青海喇家發掘出了四千年前用粟米、黍米做成的「麵條」,但此說不無爭議。首先,粟、黍米粉無法拉成麵條;二來,「證據」一見空氣就潰不成型,無從考證。於是,珍追根究底,從北京出發,沿「絲綢之路」經山西、陝西、甘肅、西藏、新疆、烏茲別克、土庫曼、伊朗、土耳其等,最後到達地中海馬可波羅的故鄉意大利。

  《麵條之路》(The Noodle Road:From Beijing to Rome with Love and Pasta)描述了作者為時六個月的尋麵之旅,分中國、中亞、伊朗、土耳其、意大利五部分,每部分前有地圖,後有食譜。她一路見識了各色麵食,也碰到了各色人等。她進入家庭廚房、烹飪學校、茶館飯店,學習地道的烹調手藝,和當地婦女並肩工作。她在西藏品嘗了四方形、郵票大小的手工拉麵,和洋葱、羊肉、菜椒同炒,筋道香辣。再往西,她嘗到了類似餛飩、餃子、包子的各種吃食,儘管餡料是牛肉、羊肉、南瓜或乳酪:中亞的manta、土耳其的manti和意大利的tortellini。

  絲綢之路上未必處處都是麵食唱主角。中亞諸國的各種加料米飯是當地人的待客必備。確實,小麥在絲路穀物中屬於「後來者」。就中國而言,原產中東的小麥四千年前才通過河西走廊傳到中原,三世紀時中國人才開始吃麵食。水稻七千年前就傳到長江中下游,西元前二千五百年中國人就開始吃米飯了。在伊朗,作者重新了解了什麼是「烤串」(kebab):不必用羊肉,不必插在籤子上,肉、蔬菜、水果只要用火烤過,配上主食都算。在意大利,她品嘗了釀造二十五年的葡萄醋。意大利人每天晚上九、十點鐘吃晚餐,一頓飯延續四五個小時,為什麼還那麼苗條?因為他們早餐只吃幾片多士,零食是香煙,上午十一點以後就不再喝熱量巨高的卡普其諾了。

  「尋麵」是本書的情節明線,暗線是作者對個人身份的探尋。她父母老家福建,青年時代作為「外省人」從台灣移民美國。她在芝加哥出生,在南加州長大,一直感到夾在東西文化間的尷尬。此書開始時,她剛嫁了個來自馬薩諸塞州的白人。她和丈夫因同在中國擔任新聞記者結識,但興趣愛好有很大差異。她愛烹飪、藝術,丈夫喜歡自然、室外運動。婚後,她為「妻子」的身份深感困擾,也擔心要孩子會剝奪她作為職業女性的獨立。對性別身份的探索讓她格外關注各地婦女:忙了工作忙家務的維吾爾女性,穆斯林家庭中沒有話語權的婦女,迫於社會壓力結婚但不堪家暴離婚、希望移民美國的中亞女子等。

  絲路尋麵之旅讓作者發現麵食跨越了國家、階級、政治的界限,成為各地餐桌上樸實而富於創意的家常食物。各國人民好客、真誠也如出一轍。他們為招待她這位素昧平生的客人特地宰羊,免費提供吃住,歡迎她進入當地人的家庭。這表明,無論民族、國籍,人與人的共性遠大於差異。本書結尾,她儘管依然沒搞清麵條的起源,但已不為身份煩惱了,因為一路碰到了很多身份模糊者。她說,也許「東方」、「西方」就像「絲綢之路」一樣,只是為方便甄別而起的名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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