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老朋友HR說起。二十年前我們在波士頓相識，她還是一個留學生，正和先生熱戀着。重訪波士頓時老朋友見面好開心，我們談過去談現在談孩子，談在波士頓的中國人。

　　一說起波士頓的中國人，HR突然興奮地說：「我們有個小鄰居叫Grace，原來是個中國殘疾女孩，與她的美國父母就住在對面那個House。」HR一邊說一邊從沙發上起身，臨窗而立，指給我看：「就是那家，不如我們去看看！說不準那孩子正在院子裏玩。」「太好了。」我們說走就走。

　　隔着一條不寬的郊外馬路，Grace家就在斜對面。遠遠地，我看見兩位白人老夫婦和一個四五歲的黃皮膚女孩在草坪上玩耍，一條小狗在周圍跳來跳去。女孩一會兒踢球，一會兒追逐狗兒，滿臉的興奮，不亦樂乎。

　　看見鄰居帶着新朋友走來，兩位老人家就主動打招呼。我用英語向他倆問好，用漢語向Grace問好。Grace用生硬的漢語「你好」回覆，轉而，便和爺爺奶奶說流利的英語。看來那句「你好」是她專門學的。我們聊起天來。

　　老先生說：「Grace原來是一個殘疾孤兒，她十五個月大之前，生活在中國的一家福利院。那時她的右腳外翻，肌肉嚴重萎縮，不能走路。」說着，老先生叫Grace過來。孩子唱着跳着過來，嬌滴滴地倒在爺爺懷裏，從她走路的姿勢，我看不出什麼異常。老人家摟着孩子，將其左右兩邊的褲筒拉起來給我看，我發現，她的左腿肌肉發育正常，右腿肌肉明顯萎縮。

　　Grace的奶奶接着說：「後來有一天，我女兒女婿，即Grace的父母去中國，去福利院，見到了Grace，並一下子喜歡上了她。之後把她帶回家。Grace成了家裏的第四個孩子，和三個哥哥的妹妹。」兩位老人家一臉的慈祥，目光在我和Grace之間移動。

　　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繼續講述Grace的故事：回美國後，Grace的父母立即着手給她治療。前後三次手術，術後恢復期間，她的腳被紗布緊裹，不能動彈，需要抱上抱下，以及哥哥們的陪伴。一段時間之後，她能走路了，逐漸恢復正常。

　　聽到這裏，我問：「她的右腿能恢復到左腿的狀態嗎？」老人家一邊搖頭一邊說：「不能，左右粗細不一，已成事實。但是醫生說，治愈後的右腿將和左腿一樣地健康成長。」我摸了摸Grace的右腿，暖暖的。在我看來，如果不知原委，如果不專門比較，誰也不會發現問題，誰也不會想像她兩年前是個殘疾兒童。

　　Grace平靜地聽爺爺奶奶講述她的故事，不時好奇地打量我，一個與她膚色相同的陌生人。一會兒，趁Grace去追逐狗兒的時候，我硬着頭皮，向老人家提了個難為情的問題：「Grace怎樣看待自己的身世？」回答是「坦然，正常。」

　　老人家繼續說：「我們向Grace講她的身世，告訴她，由於一些原因，她的生身父母不能繼續撫養她，她成了棄嬰。但是，爸爸媽媽很快就揀選了她，之所以要特別揀選她，是因為我們大家都非常愛她，想得到她。」

　　看了看我的朋友HR，老夫人說：「Grace剛到美國時生活不習慣，得到HR一家的照顧，她們常給孩子送去中國食物，例如餃子等，直到她完全適應美國的生活。」

　　離開Grace家後HR告訴我：Grace的故事並非偶然。在波士頓，有兩三百戶抱養中國孩子的美國家庭，主要是基督教家庭。孩子中不少是殘疾的，他們在美國通過治療，大多已經恢復正常，但是仍有些孩子的治療效果不理想。那些家庭還成立了一個協會，定期聚會交流，讓孩子們認識自己的同胞，分享中國文化的點點滴滴，有的還讓孩子學說中國話、用筷子、穿唐裝、跳中國舞、定期帶孩子去中國旅行。

　　聽到這裏我感動了，我真想說：謝謝你們，收養中國殘疾孩子的美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