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何良俊的《四友齋叢說卷之二十八》中,有這樣一段別有意趣的文字:昔明德馬后美於色,厚於德,帝用嘉之。嘗從觀畫,過舜廟,見娥皇、女英,戲后曰:「恨不能如此者為妃。」又前見陶唐之像,后指堯曰:「嗟乎,群臣百僚恨不能為君如是。」帝顧而笑。
這段文字本來是何良俊用來「論畫」,也就是抒發自己對於繪畫水準高下的看法,其意重在強調昔日舜廟中的娥皇、女英的畫像氣韻生動,足以讓人心動。但是,這段文字我以為我們還可以換一個角度來看,那就是男人的普遍心理:當遭逢美艷之人的時候,他們是有可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愛慕之心,甚至希望能夠佔而有之的。與此相關聯的則是,作為「臣僚」也必然「恨不能」為「君」─成為皇帝。
在動物界,雄性動物總是竭力排斥同性,而試圖獨霸異性。這一點,在獅群中的反映特別充分:一群獅子,作為獅王的雄性獅子,總是小心地提防着其他雄性對自己的一眾「妃子」的窺視;即便是對於自己的「兒子」,一旦它們成年,那麼,也會將它們毫不留情地趕出獅群,謹防它們「篡位」。動物學家告訴我們,之所以如此那是因為獅子有一種本能,那就是要把自己的基因遺傳下去。人不是獅子,但人也是動物之一種,所以,存在着「動物性」;在「動物性」之外,人又還有「人性」─具有一定的審美眼光與享樂欲望。因此,如東漢顯宗孝明皇帝劉莊那樣,雖然自己的妻子相當漂亮,還又十分賢慧,平日裏他對她的評價相當高,可當他看到栩栩如生的兩美女─舜的兩位妃子娥皇與女英的畫像時,還是心有所動,「恨不能如此者為妃」。
劉莊的皇后馬后一生以儉樸自奉,不信巫祝,侍人和善,約束外家著稱,所以,死後才有「明德」這樣的謚號與後世之人「漢一代賢后」的評價。但賢慧不等於傻瓜,更不等榮譽無知,因此,她對於看到娥皇、女英的畫像後不禁心旌搖曳的老公的「玩笑」報之以同樣的「玩笑」:做臣子的哪個不想成為陶唐?陶唐即唐堯,也就是所謂「三皇五帝」中的帝堯。而我們細細體會,這其中似乎固然有她對老公的足夠的理解,但也難說沒有對「臭男人」總是「見異思遷」的哀怨。不過,對她這樣的說法,我以為我們還可以做這樣的修正,使之更具普遍性和準確性,那就是天下哪個男人不想成為皇帝呢?至於其中的原因並不難想像:一旦成為皇帝,那麼,就如同成為獅群中的「獅王」一樣,可以唯我獨尊,盡享天下美女─當然,又不僅僅是美女,還有地位、權力等等。
所以,在封建時代,坐上了龍椅的便不肯下來死活也要賴在上面;做皇帝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後宮佳麗三千之類,也根本不足為奇。至於民間「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民謠唱了一代又一代,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有鑒於此,今天一些大權在握的人「家中紅旗不倒,外面紅旗飄飄」甚至是「小三」達到兩位數,我以為真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感官的刺激或者說享受是有巨大的誘惑的,如果權力不能得到有效的監督與約束,存在着巨大的運作空間,可以變成這樣那樣的「物質」的話,有幾個男人不會「恨不能如此者為妃」,有幾個當官的不會「恨不能為君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