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有無數出名的行山徑,大多以殖民地時代港督洋名命名。但或許少有人知北角百福道遊樂場深處,有一條被行人自己命名的秘密小道──「歡樂徑」。
當我無意中發現歡樂徑時,四圍沒一個行人!放眼望去,除了上百級陡峭的石頭台階伸向未知的半山,別無線索。上還是不上?說不猶豫是假的。畢竟,人總渴望一個結果,即便結果不太清晰。
那一刻我多想有個路人經過,不管那人熱心或冷淡,我都會抓着他問一通,去路是哪裏?好讓我接下去的冒險有點心理準備。可惜除了鳥鳴與樹葉在風中的低語,偌大一方空間,真的唯我獨立。
走吧走吧,就算前面什麼也沒有,也可練練腳力與體能。於是,我一咬牙上了。最初的近百級台階,我走得多麼輕鬆,甚至錯覺自己回到可以跑一千五百米的中學時代。但不斷上升的海拔,逼迫着我那久未攀高的心臟砰砰砰亂跳。越過第一個平台,我的第一次極限已到來,趕緊慢慢坐下,摸摸胸口,硬生生把美麗的心放回胸膛。
前方還有幾十級台階,咬牙繼續,不然此刻放棄,前功盡棄。於是拖着有點開始發重的腳步繼續攀升。舉目仰頭,林木愈發幽深,視野愈發開闊,維多利亞港灣彷彿就在指尖。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此刻我真乃仁智雙全。
越過第二段台階後,變成了一小段輕鬆平坦的小徑,我一邊毫不費力前行,一邊思量究竟它通向哪裏?不會是一條沒有盡頭的山路吧?有點擔憂又有點僥幸,就算有盡頭,也別太早來吧。人生,還不是欲得未得最撩人?回憶童年時代,第一次從江南坐綠皮火車出行,小小的心充滿對遠方的渴望與想像,甚至希望火車永遠在鐵軌上卡噠卡噠不要停。
胡思亂想之際,小路又變成了台階。而且依然陡峭。背心熱了又冷,呼吸粗了又細,心裏翻滾了很多詩句,還阿Q式安慰自己,既然沒有羅伯特弗羅斯特的兩條路選擇,只好一條道走到黑啦。
然而,然而,就在我毫無預料之中,山路、台階魔幻般靜止了,定格了。一個細巧鐵絲圍着的小門赫然在前,樹木掩映的不遠處,一座座高樓躍然而出。結局出乎意料地提早撲來。
那些一路攀升時假想中的神秘、挑戰、未知,此刻戛然而止。培僑中學近在眼前,亭亭玉立。我亦趨亦步,近乎愛不釋眼看着這個香港教育史上奇異的存在。
天哪,我突然想到上山前那塊紅筆寫着「歡樂徑」三個字的木牌,呵呵,「歡樂徑」,多麼特別有趣的名字。
此刻耳畔響起音樂:在天色破曉之前/我想要爬上山巔/仰望星辰/向時間祈求永遠/當月光送走今夜/我想要躍入海面/找尋起點/看誓言可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