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主李昇存詩止此一首,中主李璟作品稍多。如其詠竹詩作於十歲,與乃父不遑多讓,現僅剩一聯:「棲鳳枝梢猶軟弱,化龍形狀已依稀。」《莊子》記載,鳳鳥非竹實不食。而《神仙傳》謂漢代費長房從壺公學仙,辭歸時,壺公贈以竹杖道:「只要騎着他便可到家。」長房騎上後,發現竹杖化為青龍,將他平安送達。中主此聯引入典故而化用無跡,且隱然點出自身年紀雖小,日後卻將位居九五,氣度不凡。
中主的詞作雖僅存五首,但不獨遠較詩作着名,歷來更被評為上乘之作。據記載,中主在苑中飲宴時,有白野鵲飛集,遂命教坊中人王感化賦詩。王氏應聲吟畢,中主大悅,乃手寫所作《浣溪沙》二闋賜之,足見中主也視此為得意之筆。其一曰:
菡葭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
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
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干。
近代王國維評論頭兩句「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身處後周軍事威脅的陰影,中主潛意識中應蘊藉着一番惆悵吧。
中主與馮延巳極為相得。馮詞《謁金門》有「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之句,中主戲問:「『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延巳機警地答道:「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延巳之吹為風吹、為地籟,中主之吹為笙吹、為人籟。乍起的風固是觸而生情之景,中主乃明知而故問。而玉笙的簧片遇冷則音不暢,面對北方邊塞的告急,卻只能笙簫聲咽,所言之情已迥非馮氏筆下閨中少婦一己之哀樂矣。
中主在位十七年,南唐國勢先盛後衰,至後主即位已不可為。中主幼時的詩句「化龍形狀已依稀」,也許不僅是對個人的預言,還是對整體國運的歸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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