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這個來自西雅圖的女孩提起，我可能很難會主動想起尼斯的那場恐怖襲擊。

　　我們帶着遠道而來的美國朋友，站在協和廣場的大型摩天輪下，排隊等着買票，與來自西雅圖的女孩閒聊起來，我們從巴黎的小偷說到法國的安全，她說：「還有恐怖襲擊，像今年夏天那個大貨車，是在哪個城市來着？」

　　我說：「尼斯。」

　　她說：「對對對！」

　　「我辦公室室友的一個朋友就在現場，他因為進去到酒吧買酒，剛好躲過。」西雅圖女孩的男朋友在巴黎工作，他接過話說。

　　「我一個朋友的堂哥就沒那麼幸運了，好像他的太太遇難的。」另一位不怎麼太參與到我們聊天的男生忍不住插話說。

　　「還有一個西班牙足球明星的親戚也遇難了。」有一個聲音努力的插進聊天話題中：「噢不對，我記錯了，他應該是在之前的歌劇院那次恐怖襲擊中遇難的。」……

　　他們爭先恐後的說起自己的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努力的想表達跟恐襲有那麼一點點的關係。

　　我想起了那個歌劇院恐襲的夜晚，一幕一幕如電影般閃過。

　　我忐忑不安的抱着雙肘看每一分鐘都在更新的新聞，深呼吸給住在恐襲區域的閨密打電話；想起先生的同事給我們說起那晚千鈞一髮的時刻，以及他形容槍聲是如何恐怖時臉上歇斯底里的表情。然後，我又想起了恐襲的第二天，那個陽光燦爛的早上，我跑步在街上在河邊，看到人們像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安靜平和的過着往常的生活。

　　「歌劇院恐襲是在巴黎對吧？幾月份發生的呢？」

　　「一月吧，哦不，十一月。一月是查理周刊事件。」

　　「查理周刊怎麼了？」

　　「編輯部被襲擊，漫畫家被槍殺了。」

　　「哦哦哦，想起來了。」

　　……

　　十一月十三日，恐襲。我心中默默的想。不吉利的數字十三，我記得很清楚。

　　他們像聊社會八卦新聞一般的說着那次恐襲，在他們突然興奮起來的閒聊中，我莫名的覺得有什麼東西堵上心頭。我靜靜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很快，我們買到票，坐上摩天輪。話題自然而然地切換到了眼前的風景。

　　鳥瞰巴黎，景色的驚艷加上高空的刺激，他們幾乎尖叫指出遠方的艾菲爾鐵塔，近處的羅浮宮，和腳下的香舍麗榭大道。

　　巴黎沉浸在溫暖的橙紅色夕陽中，柔軟的雲朵包圍着艾菲爾鐵塔，塞納河映着夕陽的餘暉，安靜，祥和。這本該是個多麼美好的家園。

　　去晚餐的路上，我們的計程車停在了共和廣場的紅綠燈面前。我望出窗外，這是尼斯恐襲之後巴黎市民自發的放上鮮花紀念的地方。黑色的鐵欄杆上依然有各色的鮮花，一位戴着絲巾的婦人正彎下腰拾起地上掉落的枯萎花枝，然後從肩上帆布購物袋的邊上，拿出來一束白色的小菊花，輕輕插在欄杆的縫隙中。停頓了幾秒，便拿着手上的枯枝離開了。

　　我們的車開動了，那位婦人突然回頭又看了一下她放下的小白菊，眼神溫和，又堅定。

　　其實，很多人，都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