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提到的錢鏐詩，儼然有《大風歌》的味道，而意氣風發卻又與劉邦的慷慨悲憂頗為不同。但錢鏐歌畢，父老不解其意，面面相覷。錢鏐見大家意不歡暢，改用吳音再歌曰：

　　你輩見儂底歡喜。別是一般滋味子。

　　長在我儂心子裏。我儂斷不忘記你。　　歌罷舉座歡笑，拍手齊和，盡興而散。

　　筆者以為，第一首楚歌大約是身邊文臣代作，第二首吳歌才是錢鏐隨機應變、即興而唱，尤其「別是一般滋味子」，仍隱隱透發劉邦所言「游子悲故鄉」的心態，更貼近錢鏐當下的情緒。而「你儂我儂」的吳語，則又為歌曲增添了幾分嫵媚感。

　　錢鏐八十一歲時壽終正寢，其子元瓘、孫弘佐、弘倧、弘俶先後繼位。幾任嗣王皆好儒學辭章，有詩作傳世，而弘俶尤有文名。當時宋太祖趙匡胤已黃袍加身，弘俶只得至汴京朝覲。太祖設宴，又讓女樂演奏琵琶。弘俶獻詞曰：

　　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看取玉樓雲雨隔。

　　金鳳固是琵琶女頭上的釵飾，弘俶卻用來自喻，感慨受制於人而欲飛不得。太祖武人出身，卻明白詞中之意，起來拍拍弘俶的後背安慰道：「誓不殺錢王。」放他回到臨安。

　　太祖崩後，其弟太宗即位，弘俶終於被迫納土歸宋。他的書法很受太宗欣賞，譽為神品。但太宗畢竟沒有太祖的大度，宋人邵伯溫便已懷疑弘俶之死是由於詞中「帝鄉煙雨鎖春愁，故國山川空淚眼」兩句犯忌，情況與李後主相同。宋太祖當年的誓言遂成虛話。

　　然而，不少錢氏族人在宋代成為顯宦，如弘俶十四子錢惟演更官至宰相，還是西崑體代表詩人。據說《百家姓》將錢氏位次排在國姓趙氏之後，原因在此。今日江浙錢氏依然名人輩出，延續着這個千年家族的傳奇。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