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師範學院退休的,原來的學生後來大部分都當了教師。
一天在大街上遇到一個婦女抱着個小女孩,她笑着和我打招呼,並要那個約兩歲的小姑娘叫「太爺爺好」。我頗吃驚,遲鈍了一會兒。她補充告訴我自己是我的學生,七七級的,現在已經退休。我祝賀她享受天倫之樂,兩個人在人行道旁還聊了一陣。我過去只看過《四世同堂》的戲,想不到無意中自己也過了一下「四世同堂」的癮。
粗略估算,我教過的學生數以千計,M卻是比較特別的一個。逢年過節,學生打電話來問候雖屬平常,但十多年來,沒有間斷的,特別到了春節、端午、中秋和教師節必來電話的只有M一人。這一項,其周到程度超過我的女兒。M是土家族人,大三時就考上一所重點大學的研究生,專業是電光源。畢業後,他放棄了可以享受的大城市生活,去了一個山區的電業局工作。
有時,來拜訪的學生會不期而至。一天晚餐後,有個中年男子按響門鈴,他自我介紹自己是哪一級的學生,他感謝我在他上學特別是考研時給予的幫助。如今他在上海一家法資企業工作。一家人,老婆加兩個孩子,已經在上海定居。畢業十多年了,這次自駕回家鄉時間寬裕,他一定要來看望原來的老師。他送我一個英文標記的紙盒,裝着智利產的櫻桃。這在我們內地,也算是罕見的東西。
我不時還會受邀去參加昔日學生的聚會,一般是在他們畢業(或入學)十年(或二十年,或三十年)的日子。那場合可真是師生們的嘉年華。分別多年的老同學會安排半天時間大會交流,每個人回顧過去並介紹現在的情況。暢所欲言所及,既包括師生交往的花絮,也包括不少當年半公開的戀愛經歷。有部分學生已脫離學校,如一位在監獄當警官的講高牆內的故事,在別的場合是難得聽到的。我注意到一個事實,即畢業後繼續深造,讀完博士甚至已經當了教授的,女生居多。若聯想到中國女排能多次奧運會摘冠,應當講,「婦女半邊天」是中國老百姓生活的真實寫照。
當教師的,曾被尊稱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這種說法很激勵人,但畢竟理想色彩偏濃。梁實秋曾從個人感受來評價教師:「教書這個職業有其可戀的地方。上課的時間少,空餘的閒暇多,應付人事的麻煩少,讀書進修的機會多。」筆者的心得是,一個人若選擇了教師這個職業,那麼其一生便有了和青春作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