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像往常一樣抱着我的臉頰左邊右邊各親了一下,跑向幼稚園的小操場,她一邊跑一邊回頭向我揚起小手,我也揮揮手,看她的身影消失在牆的轉角。
我走出幼稚園,在街口的紅綠燈停下來。這時,一位男人站到我的身邊,他應該也是剛從幼稚園出來,停下來等人行綠燈。我扭過頭,點頭示意算是幼稚園家長間的一個簡單的問候。
迎着陽光,我看不清他的臉,只是他的一頭鬈髮被照得金光閃閃。他點頭的同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說:
「請問……您是Charlotte的母親麼?」他有些猶豫的說:「噢,我剛剛看到您送Charlotte去幼稚園。」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趕緊補充道:「我是Samuel的父親,Charlotte和Samuel是同班同學。」
噢,Samuel,我當然知道,那個法國男孩,女兒經常會在家裏提起,那一頭鬈髮,和他父親一模一樣。我說:
「噢當然!您好!經常聽我女兒說起Samuel,他們是好朋友。」人行綠燈亮了,我們走過馬路,走進幼稚園對面的植物園。
「真的麼?」Samuel的父親聽說我也知道他的兒子,一臉驚喜:「我兒子每天回家都要告訴我Charlotte今天是如何的可愛,真的是每天!Charlotte是他最好的朋友!」
Samuel,那個鬈髮的小男孩,我有印象見到過一次。那天放學回家的路上,女兒和幾個小女孩一邊瘋鬧着一邊在植物園裏的一處台階爬上爬下。是的,這幾個瘋狂得像小猴子的,都是小女生,而台階最下面坐着的,反而是幾個安靜的小男生,其中就有Samuel。
我一邊招呼着女兒要小心趕緊下來別爬太高,一邊扭頭看看站在不遠處其他幾個女孩的母親。她們熱情的聊着什麼,儘管眼神也時不時的去留意台階上的小孩,卻也一點不擔心,也不說什麼。看到她們在最高一級台階往上跳着去抓更高的樹葉時,我忍不住喊:「這樣太危險了,你們停下來!」
話音還沒落,女兒便已經尖叫着從台階上摔了下來。顯然,腿是摔痛了,好在穿的是長褲所以沒有受傷,而胳膊肘的地方,她抬起一看,血淋淋的一塊擦傷。
一頭鬈髮的小男孩Samuel已經跑到了女兒身邊,嘰嘰咕咕的跟女兒說着什麼。女兒本來是幾乎要想哭的臉彷彿一下子收了回去,反而是一臉驕傲的樣子舉着那塊新鮮的血淋淋的傷口給Samuel看。Samuel皺着眉頭,看了看,還不過癮,打算伸手去摸一下,被女兒制止了。兩個小朋友的表情讓我覺得很有意思,目不轉睛的看着傷口裏滲出的鮮血,女兒似乎有點得意的樣子,而Samuel一臉崇拜的樣子。這就是小孩子的世界吧。
告別Samuel,女兒回到我身邊我們往回家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到Samuel完全看不到的地方,女兒突然才開始嚷嚷着「好疼」,眼淚才流下來。和剛才在Samuel面前,彷彿是兩個人。
所以我想我有些明白那個小男生對Charlotte故作勇敢的小小崇拜之情。
「所以,Samuel一直想邀請Charlotte來我們家作客。」Samuel父親又重複了一下之前不大好意思的表情說:「可以麼?」
「當然。非常感謝您的邀請,小朋友們會很高興的!」看着這位幫兒子約到小女生的法國男人如釋重負的表情,我想我開始理解法國文化裏所傳承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