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影片《再見瓦城》描寫偷渡男、女同在黑廠打黑工\網絡圖片
也許電影《再見瓦城》的女主角蓮青(吳可熙飾)偷渡到泰國的那一步,仍出於自由意志,但到埗後的人生原來早已脫軌,幾乎每一步都不由她控制,直至遇上不可挽回的結局。
人在異地,即使簡單如乘車、找路,也似摸着石頭過河,總是戰戰兢兢,沒辦法看清楚全貌,分不清面前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在陌生之中,警覺性似乎起不了作用,因為根本不知道怎樣拒絕或避開令人憂慮及懼怕的事情。一旦有意外發生,談不上接受或面對,只可身不由己地按着上天的劇本走。
蓮青是有一點兒運氣的,遇上了阿國。雖然不漂亮、乾巴巴的,也沒怎樣對男方好過,但阿國就是喜歡她,一直留意她,幫助她,陪伴她,遷就她,在有限條件下把最好的都給她……是環境使然,也是性格使然,他倆的目標南轅北轍,加上雙方付出不均等,全片就只有一場戲能同時看見二人的笑靨,燦爛但可惜太短暫。
這部電影讓筆者想起,早年曾拿工作假期簽證到澳洲北部農場工作的經歷。當時不知哪來的勇氣,聽到一個認識不久的朋友說該區有工作,便獨自買機票由澳洲中部飛過去。下機後致電工頭,對方稱沒有空缺,才懂得害怕:沒朋友,不懂開車,人生路不熟,錢亦當然不多。還好及時在工頭掛線前表示自己已經到達北部,對方考慮了一會,終於不情不願地教我如何到達農場。
那是一個由印尼華僑經營的農場,雖然澳洲已實施最低工資,但僱主不跟從亦沒什麼出奇(那是數年前,現況則不清楚)。農場的住宿和膳食是員工自費的,與一大群工友住在一個只有床架與薄床墊的大房間,要踏過泥濘才能走到公共洗手間或晾衫架,房租竟與住在市區相差無幾;一日三餐雖然不用自己下廚,但印尼人愛吃煎炸食物(或貪這煮法方便?),儘管每天工作後疲累不堪,我也沒法開懷大嚼,只好請廚子準備少些食物,常讓人驚詫不已。
工人的職責是把一個大布袋掛在頸上,再鑽進樹下採摘水果。聽起來不難,然而隨時現身的小昆蟲則令人心驚膽戰。每當被發現有小昆蟲在身上爬行,旁人便會不由分說地往你身上拍打,因為被咬的後果可大可小,輕則紅腫,重則中毒!現在想起來,也不禁心頭一震。
就算幸運地沒有碰到昆蟲,要不停把水果裝滿大布袋,頸部和腰骨定要承受沉重壓力,半夜從周身骨痛中驚醒是等閒事;若沒好好保護皮膚,也容易曬傷或被樹枝刮傷;如果手腳太慢,更有機會被工頭責罵甚至趕走。下雨天不用開工,睡至中午也沒人管你,可是心中充滿矛盾:開工很辛苦,但不開工仍得繼續交食宿費,隨時入不敷出。而且,農場沒有任何娛樂,房間的訊號很差,要上網或打電話就要出外餵蚊。留在房中,就只能用手提電腦觀看一早下載了的電影或電視節目(在這兒很難談版權)。一整天窩在床上,醒來便看,累了便睡,睡睡醒醒,可能只過了數小時。
更可怕的,是我遇上有企圖的人。一天,工頭沒安排工作給我和一位男工友,本來我沒意識到問題所在,因為我和他平時有聊天,算有一點兒交情。我正準備當一天兼職廚師,為工友們弄晚餐(非煎炸的!)。就在我忙於切肉洗菜之際,男工友走來說:「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但不要生氣啊!」我天真地以為他想八卦我的私事,然後他問:「我可以抱着你嗎?」這時我才想起自己正和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一邊拒絕他,一邊裝作鎮定地拖慢切食材的動作,然後盡量走到哪裏也拿着刀子,極力裝出忙亂的樣子。他一直在我附近走來走去,我不肯定是他膽小,還是我手持利刀具有阻嚇性,對方沒對我做出什麼。好不容易等到其他工友回來,我急忙向較為熟絡的女性工友講述情況,但她們只能叫我小心點。回想起來,實在不知道是否男工友故意請工頭如此安排,也許其他人都知情也說不定,畢竟我不懂印尼話。
以為我拿着工作假期簽證可以隨時說走就走,農場往往位於偏遠地區,要離開,首要是由工頭駕車載我到車站,萬一對方拒絕,我大概叫天不應、叫地不聞。慶幸的,是我順利度過採摘季節。而這僅是我短暫的苦工經歷,說回《再見瓦城》,片中描述的是世界上多個國家仍有發生的黑工哀歌,現實黑工的慘況絕對比我、比電影更嚴峻,我們可以做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