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搭乘港鐵,聽到有嬰兒的啼哭,循聲望去,原來是一位父親帶着一個很小的嬰兒站在不遠處。嬰孩被專用的嬰兒背帶繫在了父親的身前。嬰兒斷斷續續地啼哭着,隨着嬰兒啼哭的加劇,那位父親就抖一抖身子,試圖製造搖籃的效果;嬰兒哭得更厲害了,他就挪到門邊去,試圖讓玻璃外面快速移動的世界轉移嬰兒的注意力。但是無論怎樣變換位置,無論怎樣抖動身體,嬰兒仍在斷斷續續啼哭,直到我下車,也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
如果只是這樣,我會對這位父親的努力寄予同情,他看起來似乎在盡可能地做一個好父親。可惜,事實是,他在做上述所有努力的同時,視線從未離開過手中的手機。他不是在忙於聯絡什麼人,而是單純閱讀或者觀看手機上的內容。他一手抓住扶桿,一手緊握手機,再也騰不出手來抱一抱和拍一拍就掛在身前的嬰孩。他眼睛緊盯着屏幕,也分不出一秒來看一看啼哭的孩子。看到這樣的情形,我非常能夠理解為什麼有小朋友會說,「我的願望是變成爸爸媽媽的手機」。「放下手機」和「抱抱孩子」對於有些人來說真的是很難做到的,哪怕那嬰孩哭到天昏地暗,也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因為當他沉浸在「手機裏的世界」的時候,他是看不到「懷中的嬰兒」的。
這場景也令我記起曾經看過的一則泰國的電視宣傳片,這則宣傳片只有短短的九十秒,卻內容豐富,如今在YouTube上仍能找到。開頭是一對情侶漫步海邊,各自看着手機,直到漸漸走成一個人的孤單路;一位年輕人看着手機,旁邊是懸在空中自動奏曲的結他;一位白領工作人員看着手機,她所在的小型會議室裏空無一人,只有椅子會左右轉動;一位女學生看着手機,身旁是一把懸空撐開的傘和一個懸離地面的大包;一位女士乘車中看着手機,車上空無一人,包括司機位;接着是一位男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手機,旁邊的茶幾上一支蠟筆在懸空作畫。
不同場景連續剪接,相同的是這一幕幕的影像中除了拿着手機的人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但很快,事情就有了轉機,客廳裏的男人放下了手機,他忽然看到女兒的笑臉,原來不是懸空的蠟筆在作畫,而是小女兒在畫畫;緊接着每個人都放下了手機,原來車上不是空無一人,而是充滿着乘客的歡聲笑語,窗外還有一道絢麗的彩虹;女學生也看到了身旁撐着傘的老婦,於是躬身彎腰幫忙去提那大包;會議室裏原來也坐滿了人;年輕人原來是結他樂隊的一員;海灘上獨自前行的人也回頭看到了自己的伴侶……由於眼中只有手機,身邊的人似乎都隱形了,放下手機,才能找回最真實的感動。
這部短片的名字叫《Disconnect to Connect》,也許就是這樣要「中斷聯繫」才能讓我們「找回聯繫」。港鐵車廂裏的男人,估計也要到放下手機,才能真正看到懷中的嬰兒的需要。
不知道有沒有想過,有一代人剛剛出生就看着父母對周邊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看着他們的父母就像機器人一樣的生活,看着公共場合和列車上每個人低頭看手機,世界沉默的像沒有人存在過,他們會以為這就是生活本來的樣子。想讓孩子開心,就遞過去一部手機或者iPad;想讓孩子安靜,也遞過去一部手機或者iPad,這些恐怕當今的父母都做過。大人孩子都是屏幕前呆呆的木頭人,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嗎?科技進步真的是為了讓我們變得更加自私和疏離嗎?「懷中的嬰孩要啼哭多少次,人們才能看到他的眼淚?朋友,答案在風中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