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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母校\李貴平

時間:2016-10-26 03:15:53來源:大公網

  某些時候,母校對一個人的重要程度,幾乎不亞於他的故鄉。

  海子這樣寫過:「我要還家,我要轉回故鄉。我要在故鄉的天空下,沉默寡言或大聲談吐。」

  當年就讀於重慶師範大學,就是沉睡在我心底的精神故鄉,曾經,它在我人生長河中激盪起太多的漣漪—關於青春的夢囈,關於性情的重塑,關於閱讀的思索,關於對人文世界的回望……

  但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大學被我淡出了視線。不是「數典忘祖」,而是離校三十多年因瑣碎事務變得迷亂的心,幾乎沒有盛容她的地方;或者說,我不希望俗世事務與美麗的母校同處一「室」,就像公園裏堆砌的假山沒有資格和巍峨的歌樂山比肩。

  我知道有個比喻也許很蹩腳:在流星般的中外影視明星中,我最迷戀的是柯德莉夏萍(Audrey Hepburn,內地譯:奧黛麗.赫本),準確說是《金枝玉葉》(Roman Holiday,內地譯:《羅馬假日》)裏的安妮公主。夏萍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銀幕形象,一直牢牢地存活我心,如瑩亮的月光讓一個人的靈魂在那麼長時間自得其樂地清淨澄澈。

  而今天,我心目中與柯德莉夏萍有關的大學校園漸行漸遠了。遠去了的,不只是那所大學的外部形態:月影中蛙聲歡叫蟈蟈鳴叫的荷塘,陽光下鳥兒穿梭的青石板階梯,「第二校園」沙坪公園藏在草叢的布穀鳥、畫眉、蜜蜂和蕨菜;也不只是校園裏那些溫馨的人事—課堂上以詩解詩的古典文學副教授,圖書館裏拿徐志摩詩集青澀示愛的男生女生……消失了的,更是屬於那個年代的純真氛圍。

  如今,倘若你去沙坪壩重師看看,那林立的商舖,喧囂的車輛,耀眼的幕牆,繁雜的看板,讓你不得不驚嘆,這世界變化太大了,這現代拆遷改造的效率太可怕了,一夜之間,來不及告別,一座母校的記憶被驅趕得一乾二淨。於是,從七年前我穿過熙熙攘攘的三峽廣場好不容易找到校園故地,我就一聲嘆息,今天的「重師」與我還有多少關係?我回母校還能看到些什麼?屬於我的那塊淨土究竟在哪裏?

 是的,一座美麗的鏡像被打碎了,碾成粉,早已從另一副模具裏脫胎出來,它們身穿統一制服的克隆軍團,成了一個時代的集體分泌物。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只能指認和珍藏一個母校,那麼,面對變本加厲千篇一律的改造,我們還有使用「母校」一詞的勇氣和依據嗎?我們還有懷想追夢的心靈基礎嗎?

  不只是校園的那些人那些事,我們身邊的一切,都彷彿被縉雲山濃霧籠罩着很難看清真實面目,又宛如今天聒噪的流行音樂,早已蓋過優美的青春校園歌曲,它不停催生人們前仆後繼熱血賁張的淘金夢。朝雲暮雨的人間萬象,怕連最富想像力的「星空哲學家」康德也難以想到。

  當年的大學同窗,也猶如滔滔嘉陵江裏的紛亂石頭,經過九曲縈迴千沖萬磨,當然沒了原來的形象輪廓。這些年,多少次同窗聚會都讓我驚詫,許多人就像是夢中故事的某個主角,其現實處境反差之大,讓我一度想到魯迅先生筆下的「我」和閏土。

  三十年,盡可以當作是一個古老滄桑的傳說,彷彿有個聲音,如同久石讓的《風之谷》旋律,如泣如訴,讓聽者在沉吟中莫名憂傷。

  不過,我畢竟也深深牽掛着我的校園,即使這當兒我也懷疑,「不回母校」是不是一個偽命題。《月黑高飛》(The Shawshank Redemption,內地譯:《肖申克的救贖》)有句話:「雖然我們沒有翅膀,但我們不能放棄飛翔的夢想。」就我個人來說,步履不回母校,並不真正代表我的心魂沒有重回校園。記憶中,那所大學厚德寬鬆的人文環境,第一次頤養了我的情性並影響我的人生觀—我對歐美文學和唐代邊塞詩歌的入迷,對山川風物的青睞,對歷史遺存的敬畏,對「白天有鮮花,晚上有月光」人生境界的崇尚,都源於大山城那所高校學風的滋養。

  從這個角度看,我們每個人都有「致青春」的心路歷程。我寧願相信,我的校園沒變,永遠也不會變,即使她身處鬧市深陷喧囂,那斑駁密仄的綠蔭總時時驅使我們心靈的步履重返故地,追尋屬於那一代人的希冀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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