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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復村的火把節\吳營洲

時間:2016-10-06 03:15:52來源:大公網

  盛夏時節,有緣隨一公益團體前往大涼山,對那裏的康復村進行「幫扶支教」。

  所謂康復村,就是曾經的麻風村。   麻風村是個「應劫而生」的稱謂。關於這一稱謂,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就是在上世紀的四、五十年代,麻風病一度橫行肆虐,全國大部分區域都曾遭其荼毒。此病的傳染性極強,後果又極為嚴重、恐怖,會導致患者的肢體畸殘、面目變形,且當時又無藥可醫……因此,政府不得不採取隔離措施,即將那些麻風病患者集中到一個荒無人煙、交通不便的地界,任其自生自滅……這就是所謂的「麻風村」。

  據我所知,在大涼山一帶,幾乎每個縣都建有麻風村。被遣至麻風村的,有的多達數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對於這些患者,政府明令禁止他們結婚。但,一群飽受病痛折磨且又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人,在漫漫的長夜裏,如何排遣內心的絕望?再者,春發夏長,萬物的繁衍生息也自是天理,於是,一個個新生命便在這地獄般的角落裏悄然落地了。

  新生命則是健康的(因為麻風病不具遺傳性),然而這些新生命,身體雖然健康,但在數十年間,始終得不到政府承認。他們沒有戶口,他們如同他們的父輩一樣,同樣走不出麻風村。他們同樣是一群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人。直到二○○八年,他們才有了自己的身份證。

  然而,社會的歧視、偏見,世人的無知、愚昧,巨大而又可怕:這裏的姑娘外村的人不敢迎娶,這裏的小伙子也娶不到外村的姑娘,他們只能與本村或與其他麻風村的人成婚。他們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裏過着無望的歲月,他們即便到了外面也不敢說自己是麻風村的……

  據說,直到十多年前,這些麻風村才被外人「發現」。

  於是,一些公益團體、社會組織、慈善機構、愛心人士,紛紛來到這裏,進行實地走訪,並帶來了糧食、衣被、衛生用品等,有的還為這些村修建了房屋、改造了道路、安裝了自來水……

  我有緣跟隨的這一公益團體,就是來麻風村「幫扶支教」的。該團體招募的志願者,多達百餘人,均是從大學生中遴選出來的。

  他們為村民送糧、送衣物、送藥、送衛生用品,並為適齡的學童補課……

  村民們對志願者十分感戴。為了表達這一心情,特意把他們彝族一年一度的火把節改在了志願者即將離去的日子。

  我是第一次親睹火把節,感到格外新奇。

  第一個節目,是幾十個孩子在一位志願者的帶領下,做廣播體操。隨後是志願者和孩子們或分別或一起演唱。令我頗感意外的是,幾個孩子竟然排演了話劇《國王的新衣》。這時,我看到一位中等身材、面目黝黑的彝族漢子,帶着四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站在了廣場中央唱起了歌,他是用彝語唱的,我是一句都聽不懂,然而他一開口,便見站在他身邊的孩子就不停地抹起了眼淚,再看周圍觀看的村民,也有悄然抹淚的……

  他的歌聲,淒苦,悲愴,蒼涼,滿含憤懣,像在哭訴,像是天問。

  他唱畢,恰巧坐在了我的不遠處,我湊過去,問他剛才唱的是什麼意思,他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向我解釋說:他所唱的,是他自己編的,意思是,他總是想不明白,在這世上,山是一樣的,水是一樣的,每個村莊也該是一樣的,可是為什麼他們村與其他的村不一樣,備受世人歧視。他說他是麻風病患者的後代,他說他的父母生下他後,有人竟將他的父母倒背着捆綁起來,進行批鬥。他說父母生養他不是很正常嗎,何罪之有?他說他來到這個世界,他有何辜;還有,他們的孩子,又有何辜;他說與他一同演唱的四個孩子,有兩個是他的孩子。

  他的心情或情緒我懂,可不知該怎樣描述。我坐在圍牆邊的花池上,默默打量着依舊是滿含淚水的他,心裏琢磨着他的唱詞,不知是不是這樣的:

  「山是一樣的,水是一樣的,每個村莊也該是一樣的。為什麼我們村與你們的不一樣?備受歧視。

  祖先是一樣的,祖輩是一樣的,父母也該是一樣的。為什麼我們的父母與你們的不一樣?飽受病痛。

  家是一樣的,情是一樣的,父母的生養也該是一樣的。為什麼我們與你們不一樣?生不如死。

  花是一樣的,草是一樣的,我們的孩子也該是一樣的。為什麼我們的孩子與你們的不一樣?前途渺茫。

  為什麼我們村與你們的不一樣?為什麼我們的父母與你們的不一樣?為什麼我們與你們不一樣?為什麼我們的孩子與你們的不一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就因為我們的父母患過麻風病嗎?」

  就在我搜腸刮肚地試着為他「填詞」時,堆在廣場中央的火把被人點燃了。

  村裏的孩子和志願者紛紛手挽起手,圍着火堆,或快或慢地轉了起來,邊轉,邊歌邊舞,還時而湧向火堆,時而退後。

  歌聲伴着笑聲、驚叫聲,響徹了整個山野,火光映紅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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