燜又叫捂,燜也好,捂也好,小時候的我們,一到了秋天,不要說樂趣無窮,就是口福也是享了一次又一次,感覺到秋天真是一年四季裏最美好的季節。
我小時不像現在孩子學習壓力很大,一天到晚有做不完的作業。那時暑假結束,已經開學好多天了,放了學的我們都像出籠的鳥兒呼啦一下飛出了教室,飛出了校園,來到曠無人煙的農田裏。那時葉子蠟黃的黃豆只等農人收割了,那時稈子壯壯的粟米也只等農人收割了,甚至秋風一吹,紛紛落葉的樹也似乎開始進入冬眠的時候。我們不關心這些,最感興趣的倒是那些匍匐在地的番薯。瞧着被番薯秧覆蓋的一條又一條番薯壟子,我們禁不住心口咚咚直跳,激動興奮不已,我們就要摳出壟子裏的番薯,開始燜番薯了。
魯迅筆下有一群孩子到地裏偷摘羅漢豆的事,那些羅漢豆可都是自家的私有財產啊。那時我們卻是偷生產隊的番薯,那些埋在地裏的番薯一片一片,連在一起,像一張巨大的地毯。秋風颯爽,涼意陣陣,那片片番薯葉卻仍然綠意茵茵。我們到地頭,趕緊掀起番薯藤,雙手摳埋在壟子上的番薯,有時一會半會不能把地裏的番薯弄出來,就擔心被人發現,不時地抬起頭來向四周張望,看看有沒有人,不管有人沒人,我們都會加緊摳地裏的番薯。記得那時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下雨了,壟子乾燥結實得跟鐵塊似的,我們只好放棄,到另一條壟子上摳番薯。我們摳壟子上的番薯,往往不是一人,而是跟魯迅筆下那些六一公公等一群孩子似的,人手很多。你摳一個番薯,我摳一個番薯,時間不多,就能從番薯壟子裏摳出不少的番薯來。摳出這些番薯來,怎麼處理呢?名叫大牛的夥伴,他的父親是砌地鍋的好手,大牛就負責弄個燜番薯的鍋,其實這哪裏是地鍋啊,大牛只不過在高高的堤壩上挖一個形似鍋底的坑,坑口上架幾根木棍,我們把番薯弄來了,大牛就把這些番薯一一擺放在搭起的架子上。
不少人都說那時條件不好,甚至說那時窮得填不飽肚子,我們一點兒感覺不到這些,沒費什麼勁就弄來了柴火。這些柴火有乾茅草,有乾樹枝,甚至我們還弄來了一些木炭。有了這些柴火,就不愁番薯不熟了,於是大牛在搭起架子的坑裏不停地燒火。當一股股濃煙冉冉升起的時候,我們覺得夕陽格外艷麗,在火光的映照下,在夕陽的映照下,我們一個個小臉緋紅。正在我們一個個躊躇滿志的時候,忽然大牛說:「快把火滅掉。」就用樹棍把燃着的火撲滅掉,那些搭起的架子也塌了,架子上的那些番薯呼啦一下也全掉進了坑裏,掉在了灰堆裏。大牛一定是燜番薯的好手,一個個番薯埋在了灰堆裏,大牛還用泥土覆蓋在上面。當一堆泥土把坑口蓋住時,大牛還雙腳抬起,一蹦一跳,把覆蓋在坑口上的泥土踩結實,不透一點兒氣。啥時候能吃上燜番薯呢?父母在家做飯時,鍋開水沸,從不立即掀起鍋蓋吃飯,而是讓鍋裏的飯頓一頓,也就是燜一燜或者捂一捂,這樣米也好,麵也好,會熟得更好,吃時口感也自然不錯。埋在灰堆裏的番薯,蓋在泥土裏的番薯,燜一燜也就在情理之中。
太陽下山了,晚飯時間也到了,到了家裏的我們朝吃飯桌前一坐,沒吃幾口飯,就把筷子丟桌子上,不吃了。原來我們扒開泥土,從灰堆裏取出一個個番薯,滾熱,酥軟,又香又甜,早吃得我們一個個肚大腰圓,直打飽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