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參加高中同學Y做東的餐敘，一桌人六男六女。女生中有公司職員、律師、法官、醫生和教員。大家分別二十年了，話匣子一拉開，便暢所欲言。

　　Y先介紹自己的經歷，在內地讀完高二就離家出走（他們就讀的是省重點中學，這件事當時震動全班），到日本轉了一圈，如今在上海一家日資企業打工。十年前就在上海買了住房，成了業主，從而結識了另一個業主—後來的老公。老公比她小五歲，上海人，是外科醫生。她三十六歲時做了母親，孩子周歲時才見到了公婆。那一天，公婆來到，她抱着孩子去迎接，並熱情介紹：「叔叔，阿姨，這是您們的孫子。」Y向老同學講，她和老公之間是真正的愛情，特別剛結婚那一段，現在感覺已不如過去，可能會離婚。真的離了，她就再找個九十後。

　　提到離婚，不在場的Z便成了議論的中心。Z是班上最傑出的學生，一個可人的小姑娘，畢業時被保送進內地一所名牌大學，一直到讀完博士，後來也就職於一個外企。本來一切順風順水的人，在婚姻問題上卻遇到了坎。第一任丈夫是生意人，生意人在婚外另有經營，於是分手。第二任丈夫是個軍人，也因性格不合，無法維繫下去。她幹的那個職業，一年中有三百天在外面跑。她有一個女兒，交給父母照顧。

　　對於這些故事，我是個特殊的聽者，因為我曾經是女兒班的「家長委員會」的成員，多次參加他們的班級活動，如今還能叫出一半學生的名字。對Z和Y這樣的學生自然印象深刻，因為就學校中的表現而言，兩個女孩代表兩個極端。誰知道造物弄人，如今兩個人卻殊途同歸，都到了外資企業。

　　夜裏，我躺在床上，思忖兩個問題。一個是，如果我有小說家的本事，又有了這樣好的故事素材，然後加油添醋，抑或真能寫出什麼小說來。另一個是，如果Z或Y是我的女兒，作為有生活閱歷的長輩，我該對其講幾句什麼話？當然，好在兩個問題都是「偽問題」，說實話，我真答不出，用不着為難自己了。記得有人講過，生活就像一個牌局，關鍵不在於拿到什麼好牌，而是要琢磨如何來打好牌。這話很勵志，屬於有養分的雞湯，不少年輕人將其抄在筆記本上。但我想，真要打好牌，不容易啊。我這個平庸的父親有個平庸的女兒，看來倒是一種不錯的搭配。想到此，幸福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