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初，九龍油麻地果欄大火，筆者的「祝融恐懼症」復發，是孩提時經歷的一次火災事故使然，即使如今有鄰居險些失火，都令筆者魂飛魄散。

　　果欄發生三級火時，我碰巧身在妹妹於窩打老道的住所。下午四時許，與妹妹從外面返回她家，但見幾條行車線被封，幾輛救火車停在那裏，幾個藍帽子警察疾走。上到大廈平台，近距離清楚看到火災情況，不少住客正用手機拍攝。水果店對面，十來間異常密集的鐵皮屋，當中位處最高的一間着火，先是有少許煙霧從屋內冒出，很快，煙漸多、漸濃，屋內有紅光，灰黑濃煙加上紅彤火苗，從小屋的幾道窗戶不斷溢出，狀似龍捲風，隨着東風投向行車天橋和一幢大廈去。妹妹位於南面的家居沒被波及，連煙味也嗅不到。

　　為安全計，妹妹和我回她家，關上了所有窗戶，在屋內繼續近距離看火災。多輛消防車增援，幾條大水喉從不同方向對準肇事小屋撲火。火勢太猛烈，杯水車薪，全屋盡毀，屋頂和窗戶全部塌下來。

　　眼巴巴看着這個香港二級歷史建築的果欄燒成這個模樣，既驚恐又難過。

　　看着果欄大火，有好一陣子心不在焉，幾已消失的孩提時的一次火災畫面，悄悄重回腦海。孩提時家住港島海傍的灣仔菲林明道一幢與危樓無異的唐樓，那天早上起床，如常走過一條石屎剝落露出磚塊的「吊橋」，進入公用廚房刷牙。突然腦後有媽媽的高聲呼喊：「火燭呀，快走呀！」回頭看大廳那邊，媽媽揹着妹妹、手拖姊姊，被慌忙奪大門而出的鄰居擠推着。我滿嘴都是那個時代刷牙用的牙粉，趕緊從「吊橋」衝過去與媽媽會合，一起奔到樓下去。起火原因是當時正值十號風球，風姐溫黛正面襲港，狂風把海水倒灌上岸，令唐樓地面樓梯旁亂七八糟的電線短路。大夥沒有多少防火知識，竟然與起火的一大堆電線擦身而過，危險萬狀。滿街是水，水位及至大人的腰部，我則幾乎給沒頂，穿在腳上的拖鞋立馬不知所終。我死命抓住媽媽的衣角，好不容易擠進了滿是災民的一家跌打醫館躲避，這時才察覺自己手中仍然拿着牙刷。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有消防員到來，強壯的雙手「左擁右抱」，我和姊姊被緊緊夾在他懷中，腳離地，我感到呼吸困難，叫了一聲：「透唔到氣」。此語一出，那壯手稍鬆，我才覺得呼吸回順了些。他把我們帶到另一個安全地方，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街上的水退去了，我們回家了。過了幾天，祖母竟然能從外面拾回我那失蹤的其中一隻拖鞋；又過了幾天，另一隻失蹤的拖鞋又在神奇的祖母手上出現。劫後重生，一雙拖鞋失而復得，我不用再赤腳，弱小心靈才稍感安慰。

　　這場火災的零碎片段，有些是自己的清楚記憶，有些是我長大後聽媽媽道來的。幾歲孩童能有如此牢牢的記憶，要不是在那個成長階段中的最開心的事，就是最不開心的事。死裏逃生，心情當然屬後者。

　　驚魂未定，眼前再現果欄大火現場，火仍在燒，加上過去不快的相關經歷，猶豫、徬徨愁緒此落彼起，不看也罷，回到自己在荃灣的家，見有鄰居太太向管理員說：「煲老火湯，在沙發上睡着了，燒焦味嗆進鼻孔，原來一覺已過了三個小時，鍋內的水給蒸乾，那幾千元的上等鍋子，用了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時頗洋洋得意，她痛惜的是自己上佳的鍋子報廢，未曾警覺火災的危害。我忍不住上前說：「你啊，別累街坊！」

　　危機意識告訴我，趕緊把重要東西如證件、銀行存摺、後備門匙、毛巾收拾好，置於近大門的抽屜，以備隨時走火警之用。用明火煮食，也格外小心謹慎。對周遭環境、對自己，彷彿重新有了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