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學生寫手抄報時,一個學生將「相信科學」誤寫成了「反對科學」,惹得另一個學生笑起來。我聽了,心裏卻不覺一激靈。平時,我們天天喊「相信科學」,猛然聽到相反的說法,卻感覺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種警示。
我們每天把科學念叨爛了,似乎科學是人類未來幸福的唯一希望。「科學」這個詞由康有為從日文翻譯過來不過百餘年,科學對人類的生活產生越來越重要的影響也不過一、二百年的時間。這一、二百年中,我們驚愕歡喜地看着科學飛速地改變着我們傳統的生活方式,用電報、電話、電腦、手機改變烽火、驛站、信鴿之類的通訊方式及交流方式;用汽車、火車、輪船、飛機改變了我們的出行方式,成千上萬公里的距離因為這些方式的改變,真彷彿「天涯若比鄰」,相見亦不難了;即使有「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那也不會再是離別的傷感,而只是遊戲的樂趣;曾經要風餐露宿、鞍馬勞頓的旅途由數十天或數月,變成舒舒服服的數小時或十幾小時。我們生活中的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生活方式,都因為科學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甚至全新的改變。於是,人們興高采烈地歡呼着「相信科學」,相信它能為我們帶來所有的方便、愉快,乃至幸福。卻不知,有時我們其實是被扣在溫水鍋裏的蛤蟆。
且不說因科學發展,產生的數不勝數的種種污染,對地球的危害。單說科學對戰爭的改變,就使它隨時可以威脅到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科學家常常是理想主義的,希望用科學造福於人類。但現實是殘酷的,總有利益集團將科學成果轉變為維護自己利益的武器,於是科學改變了戰爭的方式,使殺戮變得更簡便更快捷更血腥。如今幾乎最尖端的科學成果都會被用於武器製造上,使各種武器成了人類頭頂一把把巨大無比、鋒利無比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科學大大加強了武器的毀滅性,同時也大大地增加了人類用於戰爭及防預戰爭的費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有權威機構調查顯示,當時世界四天的軍費可以使當時全世界所有失學兒童得到應有的教育。今日想來這個費用真不知要增漲多少倍了。近日,聯合國有關部門發布報告,稱全球有五千萬兒童無家可歸,其原因是由於戰爭和暴力。
原子彈在日本爆炸後,一九四八年七月,愛因斯坦在給「國際知識界和平大會」的信中寫道:「深入的研究和專心致志的科學工作常常給人類帶來悲劇性的後果。」「科學家的悲劇性命運使我們幫忙製造出來了更可怕、威力更大的毀滅性武器,因此,防止這些武器被用於野蠻的目的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這是有正義有良心的科學家的反省。但是,科學家的理想往往成為被現實擊破的幻想。當科學拋開人性迅速飛奔時,它奔跑得越快,距人性越遠,造成的災難就會越大。許多前輩曾痛心疾首地說:「我們用祖先發明的火藥做鞭炮,西方列強卻用它來製造炸藥。」鞭炮是娛樂,最壞不過是迷信的一種形式;炸藥在很多時候卻用於戰爭,用來消滅生命。固然,一個貧弱的民族,仍沉溺於鞭炮的歡娛,只會被擁有炸藥的列強欺凌,但貧弱可以是被欺凌的原因,卻不應該成為被欺凌的理由。世界只將火藥做成煙花和鞭炮,應該是大多數人都願意看到的情況,當然除了幻想家,其他的人都明白這是無望的願望,是人性無法達到的境界。如今,作為科學的成果之一,武器越來越成為一些集團控制世界的利器,也越來越成為一些集團製造恐怖的工具。
反對科學,絕非反對科學本身,更非反對文明,而是反對那些操縱科學的人邪惡的欲望。人類不應該為了自己的欲望,用各種虛偽的藉口隨意操縱或放縱科學,使它異化成野蠻殘忍的怪獸。當人性被貪欲所侵蝕,科學不但不會造福人類,反會助紂為虐。「反對科學」可能是無奈的選擇,卻是必要的,也是拯救人性拯救人類的做法。不加思索地相信科學是一種懶惰的愚蠢,科學應該在人性的約束下造福於人類。因此,「反對科學」不應該僅是一種口誤或筆誤,而應該是人類清醒自覺地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家園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