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同學們為郝鳴老師八十大壽製作的照片《她在叢中笑》,圖中的她被二百多位學生簇擁着 作者供圖
郝鳴老師是我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在福建電大求學四年時的班主任,我們畢業的第二年元旦她正好六十歲,全班同學安排了第一次聚會為恩師賀壽。之後每年的元旦同學們都慣例地組織一次聚會,為郝鳴老師祝壽,直到二○○八年郝老師去世後的第一個元旦,同學們依然聚集在一起,紀念郝老師八十三歲冥誕。同學們一句句發自肺腑的祝詞,祝她健康長壽,那一幕幕至今彷彿就在眼前。
一九八○年,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呈現勃勃生機,但百廢待興的各行各業都急需人才,而我們這些號稱「被『文革』耽誤的一代」,在工作中深感知識的貧乏而渴望學習。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福建廣播電視大學開辦了漢語言文學專業,在全省各地都設有教學班。當時入學是要考試的,有不少省直機關的考生差幾分沒及格又很想上學,還有不少沒有得到考試消息而錯過了這次難得機遇的,通過各種關係找到了省電大主持工作的樂澄清副校長,希望給個學習的機會。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就參加革命的樂副校長,十分理解這些落榜考生或錯過機會者的想法,出於為國家多培養人才的想法,他在與其他校領導商量後,決定採取特殊政策,允許這類人員以「試讀生」的名義試讀一個學期,如果考試成績都及格就轉正,而有兩門功課不及格就淘汰。
沒想到的是,作出這個決定的樂澄清副校長等領導和支持他們的邏輯學副教授郝鳴,後來被幾個別有用心的人扣上「走後門」、「招後門生」的帽子,還利用關係在《光明日報》上刊發了所謂的「讀者來信」和記者的調查報告。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省裏為此還派來了工作組進駐省電大,調查在招收「試讀生」過程中的徇私舞弊行為。樂副校長不愧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老革命,省裏調查組不僅沒有查到他在該問題上有任何違規徇私行為,而且被他一心為國家培養人才的高度責任感和使命感所感動。工作組在最後的調查結論中,充分肯定了樂澄清等校領導和老師們的做法,否定了那些子虛烏有的「走後門」反映,並調離了那幾個散播流言蜚語、製造矛盾的人。雖然這些都是後話,但當時這件事差點攪黃了包括我本人在內的一大批學生的求學夢。
在這一事件中,我們直屬班的班主任郝鳴老師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因為製造矛盾的人就是拿我們班說事兒的,而郝鳴老師是班主任,而且十分贊同樂副校長為國家多培養人才的做法。所以,當樂副校長要她擔任這個特殊的中文直屬班班主任時,她二話不說就接受了這個重擔。說這個班特殊,是因為這個班級開學時有三百八十八名學生,是最大的電大教學班,學生們主要來自福建省直機關各部門和福州軍區和各軍種機關的幹部,年齡最大的五十五歲,最小的只有十七歲。說這是個重擔,是因為福建電大率先全國開辦漢語言文學專業(比中央電大早了兩年),學校沒有現成的教材和辦學經驗,也沒有固定的教師隊伍,甚至連固定的教室也沒有。一個年滿五十五歲的女教師,要帶這麼大的班級,要自己請授課老師、自己準備教學材料、還要自己尋找可容納近四百人的大教室,難度可想而知。為了把我們這個首屆電大中文教學班帶成典範班級,郝鳴老師和副班主任林華老師傾注了全部的心血,郝老師利用自己在教育界幾十年的人脈關係,邀請來當年福建師大中文系擁有「四大鐵嘴」美譽的李聯明、孫紹振、林可夫、李萬鈞教授,還有中文系主任俞元桂教授、紅樓夢研究專家張文潛教授、古漢語教授陳玄榮等等,以及福州大學、福建省委黨校一大批閩省的名教授、名講師擔任授課和輔導老師,還從《福建日報》、福建省電台、電視台等媒體邀請來老師為學生批改作業,甚至從中央電大請來主講教師為我班開講座等等。
四年寒窗之後,我們這些利用業餘時間堅持讀書的莘莘學子畢業時,全班僅剩下二百二十多人,三分之一多的同學在這個艱難的求學過程中輟學或被淘汰了。當中央電大組織全國各省電大教學班教師代表來我班觀摩畢業論文答辯時,我班同學整體出色的論文答辯水準令來賓們多次不由自主地鼓掌叫好,福建師大名嘴孫紹振教授感慨地稱:「這是我教學經歷中最優秀的一屆畢業生。」
四年的求學之路異常艱難,因為我們都是在職學習,所以每周兩天的集中授課常常不能到校。郝鳴老師就安排專人把老師講課錄音下來,並設法傳給沒有來聽課的同學,還經常自費為調職外地無法到校的學生郵寄課本、輔導教材等。記得一九八一年夏天,我在高炮連擔任副指導員,因帶兵戰備訓練緊張而不能到校聽課,郝鳴老師就在我偶爾一次來校聽課的中午時間幫我輔導,還在電大教師食堂買午餐給我吃,像慈母一樣關心幫助我,令我感動不已,至今記憶猶新。
後來與郝老師接觸多了,對她的身世也有所了解,更覺得郝老師的偉大,覺得郝老師真是位好老師。
郝鳴老師是江蘇淮陰人,與周恩來總理是老鄉,或許是這個緣故,她時時處處以周總理為榜樣,做一個無私為國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人。她青年時期在蘇南新聞專科學校學習,與作家高曉聲是同學。她除了關懷我們班的每一個同學外,還帶動我們班同學長期捐助雲南西盟縣的佤族貧困學子,八十五名佤族孩子在她的資助下圓了上學夢,其中三人考上了大學;她還領養了三名佤族女孩來福州住在她家裏,並幫助她們讀完大學或職業中專回到故鄉找到工作;直到她二○○七年十月二十二日去世前,她還在援助雲南佤族的貧困學生,並與福建省紅十字會簽訂了捐獻遺體給醫學事業的協議。郝鳴老師生前因此獲得「全國扶貧助學先進個人」的榮譽稱號。
郝鳴老師離開我們快要九年了,我還是常常會想起她,因為她嚴師慈母的形象已經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靈中,成為了影響我的靈魂的人。每當看見郝老師的遺照,她都彷彿在慈祥地笑看着我,讓我浮躁的靈魂頓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