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威廉堡聖安德魯教堂外觀\作者供圖

　　迎着輕掠湖畔嶺上之威廉堡的寒風，漫行於七月天還冷得要穿羽絨的蘇格蘭高地上，一片綠茵墓地中間，聖安德魯教堂高聳，哥德尖頂直刺天穹，門窗緊閉，無人進出，肅穆教堂前靜得只聞風輕吹過。我正想着能否進教堂，一位獨坐墓地門邊呆望前方的老婦忽然向我示意可開門進去，於是我走進空無一人的教堂。

　　這座蘇格蘭聖公會教堂，縈繫蘇格蘭史上凝重往事。一七四六年查爾斯．愛德華．斯圖亞特王子在悲烈的卡倫頓戰役（Battle of Culloden，又譯：卡洛登戰役）中被英格蘭打敗後，蘇格蘭聖公會陷入被壓迫時期，受一系列刑法規條管制打壓，監督實施刑法的軍人正是姊妹教會英國國教的教徒。蘇格蘭聖公會教徒，只能秘密做禮拜。直到一七九二年壓迫性法規才被廢除。一八一七年威廉堡才建成第一座聖公會教堂，一八七六年，日久失修的教堂被拆除，在原址以花崗岩再築聖安德魯教堂。教堂在自撰介紹中首先敘述了這段歷史，在這力倡寬容的宗教之所，也記下蘇格蘭與英格蘭這段恩怨，可見歷史糾葛之深。

　　外門頂上有教堂的守護神聖安德魯雕像，傳說在一次蘇格蘭先人與外族的激戰中，他顯靈助佑蘇格蘭先民取勝，被奉為蘇格蘭的守護神，門廊兩面彩色玻璃窗上精繪他被召喚做耶穌的門徒。輕推門廊兩扇精雕工刻的黑漆橡木門入內，右邊是洗禮堂，端放波紋奶色石灰石洗禮池，上方有橡木天蓬雕繪四位福音傳道者馬太、馬可、路加和約翰。洗禮堂中間拱門前，鑲一面黃銅牌匾，紀念一位在原本被拆除的教堂工作十一年，接着在聖安德魯教堂工作二十四年的牧師。教堂介紹言明，因他常以蘇格蘭最古老的蓋爾語傳教，牌匾上亦以蓋爾語寫下：「我完成了我的事業，我堅持了我的信仰」。深厚的蘇格蘭民族意識、對自身文化的追崇，透映匾上。洗禮堂拱門之上的西窗描繪：挪亞和方舟，摩西和紅海，施洗者約翰和執事聖腓力為埃塞俄比亞人洗禮；東窗描畫耶穌的復活和升天。

　　聖殿裏，設波紋奶色石灰石聖壇，大理石小型支柱頂着三道雕刻「上帝的羊」、聖安德魯十字架和鵜鶘的拱門。聖壇後面，有向教堂兩邊延伸的屏風，鑲嵌精美圖案：耶穌為耶路撒冷哭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地上瓷磚彩繪引自舊約的形象：該隱和亞伯，亞伯拉罕和以撒……

　　蘇格蘭夏日陰晴不定，日光透窗而入，與教堂內燈照，交映於先知聖徒的畫面雕像上，他們受苦殉難與復活傳道的形象在變幻的光影中忽明忽暗。這種滲入民族意緒的宗教宣示，觸發人追思感懷蘇格蘭曲折跌宕的歷史命運與為民族存續興盛艱難奮爭的傳奇歷程。

　　教堂裏撼動心靈的宗教畫像、雕塑、物品、裝飾，似隱約透現常年生活在清冷之域的蘇格蘭人，在與外族的千百年激烈交鋒中，鑄就了傲烈剛硬民族性、強悍高地傳風、強烈文化自尊，並融進深沉的宗教情懷。這所散發導人向善的教堂，也折映歷史深處民族之淚影情輝與劍照血光。蘇格蘭與今日同屬一國的英格蘭在歷史上時起衝突，爆發過血戰，至今不少人主張從英國分離，年前還就是否脫英舉行公投。在蘇格蘭與英格蘭之間樞紐要地、稱為「高地之門」的威廉堡，是兩個民族歷史風雲交匯處。

　　然而，蘇格蘭與英格蘭又是那樣久遠深廣交集一起，血脈相聯，連這間教堂所屬聖公會也與英國聖公會同門，雙方難以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