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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侯於匽 作寶尊彝

時間:2016-08-31 03:16:01來源:大公網

  圖:克罍器蓋及腹部

  作為城市的北京與「燕」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燕京是北京古代的稱謂、燕山雄踞北部、燕京啤酒馳譽內外、奧運會的吉祥物之一妮妮是一隻北京雨燕……那麼,北京城為什麼會與「燕」聯繫在一起,最早又是什麼時候與「燕」聯繫在一起的呢?

  篳路藍縷啟山林

  《史記》記載,西周初年周武王滅商,封召公奭於一個名為北燕的所在。這是文獻中見到「燕」的最早記載,但這個北燕在什麼地方卻是一個長期以來學人為之探索卻不得其解的問題。清朝末年,河北淶水張家窪出土了一批邶國的銅器。大學者王國維曾以為邶即是北燕。著名歷史學家傅斯年認為北燕在河南偃城,而另一位史學大家陳夢家在他的《西周銅器斷代》中乾脆作出了「西周時代燕國的都邑所在不易考定」的結論。

  一九四五年抗日戰爭勝利後,北京房山的琉璃河水泥廠要恢復和發展生產,便向北平中國銀行要求貸款。在中國銀行服務的吳良才(曾發掘著名的山東龍山城子崖遺址的著名考古學家吳金鼎的兄弟)為與廠方商談貸款事宜,途中路過董家林村一帶時,看到地面有不少陶片,就採集了一大包。回到城中找到當時在北平研究院史學研究所工作的蘇秉琦。蘇秉琦看過之後,認為很有價值。但當時政局混亂,沒有條件去調查試掘。

  吳良才對考古有濃厚的興趣,並由興趣轉化為愛護歷史文物的自覺行動,體現了他高尚的情操。多年之後,蘇秉琦在回憶這件事時必定要說:如果沒有吳良才的發現,也就不會有幾十年後琉璃河遺址的發掘。

  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起,琉璃河遺址由多家單位進行了多次考古發掘,發現了西周時期的城址、墓葬、宮殿居址等。

  一九七二年,遺址面臨平整土地被剷平的危險。現場主持的鄒衡向其單位北京大學的負責人、8341部隊的副政委匯報了情況。副政委很快向國務院做了匯報。第二天國務院農林口負責人帶着幾位部長來到琉璃河,問鄒衡意見。鄒衡表示這樣重要的遺址當然應當保存。負責人經過深思熟慮後表態:中國這麼大,保留這麼三千多平米的地方完全可以(實際上是3000米×1500米)。他命令推土機開走,遺址這才幸免於難。但這件事也讓鄒衡後來受到了衝擊,說他欺騙了中央首長。

  發掘的工人是劉李店、董家林兩村大隊派來的,日工資為1.8元,以記工分的形式交大隊1.2元,工人自己只能得到0.6元。但即使是這點微薄的收入,要求參加的人仍絡繹不絕。董家林大隊不得不採取輪換的辦法,工人們幾天就換一次。為了讓大隊書記安排工人時給考古隊提供精兵強將,考古隊長晚上還經常去書記家裏輸上幾盤麻將。

  當時物資條件匱乏有限,考古隊從市文化局找來一些服裝,作為考古隊員的工作服。大家興沖沖的打開一看立刻興致全無。原來這是演現代京劇《沙家浜》淘汰下來的戲裝。有兩種顏色,灰色的是新四軍傷病員穿的,土黃色的則是胡傳魁忠義救國軍穿的。而且大小不一,肥瘦不等。如果穿上這些衣服,說不定會有群眾喊出:「胡司令的部隊又回來了!」

  一九六四年,黃土坡生產大隊的社員挖菜窖時發現了兩件完整有銘銅器。一件是鼎,上面有銘文:「叔乍寶[阝 尊]彝」;另一件是爵,上面有銘:「父癸」。但他當時並不認識,誤以為是香爐,就拿到琉璃廠去賣,結果被文物部門發現,請來公安部門協助,交給了國家。村民得到一元的往返車費。由於完整的青銅器一般出自墓葬,根據這一線索,考古人員預感到這個地方一定會有墓葬區。

  預感變成了現實。一九七三年對黃土坡墓地的發掘,是北京地區第一次科學發掘的西周墓地。貴族墓和車馬坑中,多件銅器銘文提到「匽侯」,對於確認遺址的性質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一九七四年第五期的《考古》上,《北京附近發現的西周奴隸殉葬墓》這樣寫道:「這次報道的七座西周墓中,有六座殉葬了奴隸,共殉八人,是現已發掘的西周墓地中發現人殉較多的一批。而八個殉葬的奴隸,除一個是年約十七歲的女性青年外,其餘都是尚未成年的少年。可見西周奴隸社會階級壓迫如此殘酷的血腥史實。」

  峰迴路轉重器出

  三十多年前的八十年代初,日本電視劇《姿三四郎》風靡一時。考古隊有一台電視機,每天收工後都吸引大量的村民前來觀看。所以,能優先看電視也是很多村民要求加入考古隊的重要原因。第二天發掘時,工人們往往一邊興奮地議論着昨天的劇情一邊幹活。不知道有多少件文物是被哼着《姿三四郎》清理出來的。

  在北京考古史上,琉璃河遺址發掘次數之多、時間之長,僅次於周口店。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收工的前一天,當M1193號大墓發掘到底部時,嚴寒的冬天來臨了,天空開始飄起雪花,迅即封凍。為了趕在封凍前將墓葬清理完畢,考古人員加快了速度。不過當看到直徑三米多的盜洞直達槨室時,大家的心有些涼了。因為盜墓者進入墓槨後,重要的隨葬品是極少幸免被動的。實際上,墓室內的大多數隨葬品也已被盜墓者掠走。

  不過,像很多重要發現都是在最後關頭出現一樣,突然,負責墓底清理的工作人員眼前一亮,意外地從墓坑東南部的渾濘泥水中發現了兩件完整的青銅長銘器物—銅罍和銅盉。這個發現使大家忘記了天上飄下的雪花和腳下冰冷的凍土所帶來的寒意,彷彿春暖花開。他們倍感興奮,歡呼雀躍。

  由於兩件銅器銹蝕嚴重,加之從墓底取出時滿身被泥水包裹,工作人員決定先放入工地庫房,待墓葬清理完畢後,再進行修復處理。想不到兩個月後,經專家除銹,這兩件器物面目煥然一新並立即名聲大振,被列為國寶級文物。其原因就是兩件器物上的銘文講述了迄今發現的「燕」國最早的由來——根據銘文,這兩件青銅器被命名為「克罍」和「克盉」。

  北京建城有濫觴

  先看看克罍。它為弇口,平沿,方唇、短頸,圓肩,鼓腹有圈足。器蓋上有圓形捉手。肩部有獸首狀半環形雙耳啣環。下腹部有一獸首形鼻。頸部有凸弦紋兩周,上腹部有凹槽一周,器蓋和肩部分別分布有對稱的圓渦紋四個和六個。蓋內和器沿內壁有相同的銘文四十三字,以罍蓋為例:

  銘文四十三字,以罍蓋為例:

  此器口徑14厘米、底徑14厘米、雙耳間距27.2厘米、通高32.7厘米。

  克盉為侈口,方唇,前有流後有鋬,鼓腹,略分襠,襠底近平,下有四條圓柱足,上有半環形鈕。鈕的兩端各有一對凸出的雙目和角組成獸面,鈕和鋬之間有環鏈連接。蓋和頸部各飾四組鳥紋,鋬作獸首狀,有雙目雙角。蓋內和器沿內側有相同的銘文,內容與克罍銘相同。此器口徑14厘米,通高26厘米。

  從這兩件銅禮器的形態:罍為小口,短頸,圓肩,圈足較矮,以弦紋、圓渦紋為裝飾;盉體圓鼓,分襠不甚明顯以及鳥紋的長尾不分段等特點來看,它們應為西周早期。

  兩器的銘文內容相同,只是行款稍有差異。銘文中的「令克侯於匽」被認為是解決遺址性質的關鍵。

  對於墓主人的身份,學術界主要有五種觀點。多數學者認為「克」為燕侯的名字,將其推斷為燕侯克。

  如按這種理解,銘文的大意可以翻譯為:周王說,太保,你用盟誓和清酒來供你的君王。我非常滿意你的供享,令你的兒子克做燕國的君侯,管理和使用那裏的人民。克到達燕地,接收了土地和管理機構。為了紀念此事,製造了這件寶貴的器物,並刻銘以記之。

  太保是周初三公(周公旦、召公奭、姜太公)之一,地位十分顯赫,是周王身邊的重臣。

  不論墓主人是誰,從銘文字裏行間可以肯定的是:琉璃河為西周燕國的始封地。因此,可以證實北京建立城市的歷史至遲始建於西周初年。此後,城市這項「人類走出洞穴後最偉大的文化創意」也選擇了北京小平原。從漢薊城到魏晉隋唐的幽州城,從遼南京到金中都,從元大都至明清北京城再到近代的北平,幾度作為京畿重地。北京城市的軀體中流淌着三千多年的文脈。

  那麼,作為北京城建立象徵的燕都建成於具體哪一年是如何推算的?這來源於天文科學。據《史記》記載,周武王十一年滅紂,同年封召公奭於北燕。武王十一年合公曆是哪一年?

  武王伐紂之年一直就是學術界熱衷討論的問題,至少有四十多種不同的結論。西漢末年學者劉歆、晉代學者皇甫謐、近代學者唐蘭、陳夢家、日本學者水野清一、美國學者倪德衛、夏含夷等都推算過武王伐紂的年代。

  一九七六年,陝西臨潼零口出土的利簋(一件青銅器)上的銘文記載,武王克商時有哈雷彗星出現。這是一個重要的線索。按照哈雷彗星七十六年出現一次的規律推算,一九一○年哈雷彗星出現過,天文學家從一九一○年倒推上去,到第四十次是公元前一○五七年。再結合《尚書.召誥》、《竹書紀年》等文獻的記載,當時一些學者將公元前一○四五年定為武王伐商、也就是燕都城的始封之年。

  這個成果後來成為北京申奧宣傳片、國務院批准的北京城市發展總體規劃明確城市發展史三千多年的依據。後來,「夏商周斷代工程」根據天文推算、文獻、金文曆等學科的綜合研究,確定公元前一○四六年為武王克商年。

  以公元前一○四五年計算,至二○一五年為北京建城三○三六年。琉璃河遺址的發掘,對周初封燕問題的認識,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因為它指明了《史記.燕召公世家》記載的「周武王之滅紂,封召公奭於北燕」中的北燕封地的具體位置。

  (文中圖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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