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滑鐵盧鎮中心豎立的拿破侖雕像，底座上刻着「法國皇帝拿破侖」 　　作者供圖

　　威靈頓公爵的威名不能說不大，但是，在滑鐵盧勾留半日，我卻發現，他聲名再大好像也壓不過拿破侖。人們來滑鐵盧，想到的不是威靈頓公爵，而是拿破侖。到拿破侖紀念館參觀的人，比去威靈頓公爵紀念館的不知多幾倍。看到電影中兩軍廝殺的場面，觀眾大多不是為威靈頓公爵的勝利而歡呼，而是為拿破侖的失利而扼腕。滑鐵盧鎮上的小商亭，出售與滑鐵盧戰爭有關的紀念章、紀念冊、明信片以及其他五花八門的紀念品，上面印製的幾乎都是拿破侖的名字或頭像。小鎮中心地帶豎立的一尊黃銅雕像，底座上鐫刻着「法國皇帝拿破侖」。他頭戴三角帽，全身戎裝，雙臂在胸前抱攏，雙腳擺出類似軍人「稍息」的姿勢，顯得既威嚴又輕鬆，沒有半點落荒而逃的敗將之相。他本來身材不高，只有一米六八，雕像卻安放在三米多高的底座上，相形之下顯得他更加矮小。雕塑家這樣設計據說並非對他作為戰敗者的蓄意貶抑，恰恰相反，而是另有一番深意。有人解釋，正因為底座太高，任何來到雕像前的人，對他都必須舉頭仰視，仰視則意味着尊崇。不管這種解釋是否確屬雕塑家製作雕像的本意，但卻反映了不少人對拿破侖的敬重之情。戰敗者反而成為不少人心目中的英雄，這確實是一個耐人尋味的政治及歷史現象。

　　當然，稍加深思，縱觀其大起大落的一生，對此一點也不感到奇怪。拿破侖從小就熟讀伏爾泰、盧梭等啟蒙主義思想家的著作，從軍後支持法國大革命，統帥法國軍隊挫敗了歐洲封建專制國家反法聯盟一次又一次的軍事進攻。他曾是站在歷史潮流前頭傑出的法國軍事家和政治家。只是到後來，他頭腦膨脹，將具有進步性的民族解放戰爭逐漸演化為掠奪和奴役其他民族的侵略戰爭，屢遭挫敗，最後在滑鐵盧之役中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大凡頭腦清醒者，從來不以成敗論英雄。馬克思在談到拿破侖早年的活動時曾說：「他在法國境外則到處破壞各種封建的形式，為的是要給法國資產階級社會在歐洲大陸上創造一個符合時代要求的適當環境。」恩格斯則稱頌他「是革命的代表，是革命原理的傳播者，是舊的封建社會的摧毀人」。對他在滑鐵盧的失利，恩格斯認為：「對拿破侖的勝利，在整個歐洲成了反動派對革命的勝利。」這導致法國乃至整個歐洲歷史進程出現反覆和倒退。法國是波旁王朝再復辟，歐洲則陷於英、俄、普、奧等封建君主國結成的「神聖同盟」的統治之下。

　　滑鐵盧之戰在法國被稱為「王國集團對法蘭西不可馴服的運動的顛覆」。最理解拿破侖及滑鐵盧之戰的法國人好像是雨果，他不但一再寫詩讚揚拿破侖，還曾到滑鐵盧實地了解當年的戰爭情況，在其著名的長篇小說《悲慘世界》中用很大篇幅描述這一重大歷史事件，並不無惋惜地表示：「滑鐵盧是一場頭等戰爭，卻被一個次等的將領勝了。」他認為，反法聯盟「想阻擋時代前進，時代卻從它頭上跨越過去，繼續它的路程」。雨果不是歷史學家，但在對滑鐵盧這場戰爭的理解和闡釋上，他卻超過不少歷史學家。

　　拿破侖走了，滑鐵盧永在。作為歷史的見證，滑鐵盧無聲地向後來的一代又一代人講述當年慘烈的戰況，講述當年新舊兩種社會秩序之間的激烈爭鬥。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