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的內臟,烹飪得當,好吃極了。但是老美不吃那些玩意兒。
認識Tricia以後又認識她的家人,從他們那裏,我處處感受到美國人的率真和樸實,也在許多方面發現中美兩國之間的文化差異。那是一九九五年的一天,我跟Tricia姐妹倆郊遊歸來,路過中國城,她們問我是否要辦點事情,我說想買點食物,他們說:「好啊,順便參觀中國人的超市,或許有收穫。」
來到華人超市我如魚得水,熟練地找到在洋人超市裏沒有的寶貝,例如豆腐、豆瓣醬、火鍋底料等。Tricia姐妹對中國人的食物感到陌生而好奇,看見蔬菜架上的萵筍和豌豆苗,Tricia的眼睛一下子拉直,說:「天哪!原來大自然還生產這種蔬菜!」我沒想到,萵筍和豌豆苗,這些在我們眼裏習以為常的小菜,到了她們那裏,竟然激動得像小女生看見心中的韓星,又像馬迷看見賽馬出閘。
與看見萵筍和豌豆苗不同的另一種表情,是在肉類貨架前,Tricia看見貨櫃裏的豬頭、豬尾、豬內臟,就皺着眉頭說:「這些東西拿來幹什麼?」「吃呀!豬的內臟!」我說。她疑惑了,第一次知道動物內臟可以吃:「你們連這些東西都要吃?」「為什麼不可以?」我反問,她不解,我也不解。「豬的內臟,怎麼可以拿來吃?」她重複着說,表情怪怪的。
她如此不理解,也是有道理的。在洋人的超市裏,豬肉只賣淨瘦肉,切得四四方方整整齊齊,一點骨頭都不帶,他們不會啃骨頭,除非是規則的豬排。就連賣魚,都只賣無刺的魚肉。至於動物內臟,不吃,甚至沒見過。
「挺好吃的。」我一邊說,一邊拿起一盒豬耳朵放進購物車:「這是我先生的最愛。」Tricia從購物車裏拾起我剛放進去的那盒豬耳朵,仔細閱讀上面的英語,突然嚷道:「親愛的,豬耳朵,你們吃?」「是啊,我老公喜歡極了,味道很美啦!」我說。
「No,小冰,別吃那東西。」她是個直性子人,一邊說一邊把那盒豬耳朵放回貨架。此時,在旁邊隔山觀火的妹妹看不下去了,厲聲地指責道:「Tricia,你打住吧,想一想尊重和禮貌。」她滿臉的不平,好像很理解我似的。「難道你覺得那是好東西嗎?」Tricia反問妹妹。「那是人家的文化,是小冰的文化。」妹妹一邊說,一邊從貨櫃裏重拾那個盒子,放回購物車。
姐妹倆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看着她倆把那盒豬耳朵搶來搶去,我嘴上不說,心裏覺得好玩。不就是吃個豬耳朵嘛,長在豬的頭上,看得見,摸得着,值得如此大驚小怪嗎?我還沒有吃豬心豬肺豬大腸給你們看。
在妹妹的吆喝下,Tricia不再說話,她看看我,又看看妹妹,搖搖頭,攤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買了肉,我又走向蔬菜櫃,拿起兩袋豌豆苗扔進購物車。分手時,將一袋豌豆苗留給她們,說:「把它當你家今晚的蔬菜吧。烹調方法,待會兒電話上聽我指點。」
至於萵筍,就不為難她了,比較複雜,她做不出來。那天晚餐後,她電話告訴我,她們喝了有生以來最美味的豌豆苗蔬菜湯。
(哈佛散記之十八,逢星期三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