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事,還有半天時間,便去逛書店。逛書店比逛商場好,逛商場出來心情差,逛書店雖比逛商場出來好不了多少,但總是要好一些,因為書還是要比商場裏的東西便宜一些,於是先直奔王府井新華書店。
書也是看不完的,滿架的書也只是走走看看。在四層古典文學書架前,見到許多葉嘉瑩先生的書,之前曾看過一本她的《人間詞話六講》,深入淺出,特別適合我們這些古典文學基礎差的人閱讀。於是衝動之下,又拿了《迦陵談詩》、《迦陵談詞》、《小詞大雅》和《名篇詞例選說》,也不管回去看完看不完,對書的態度,就像女性對自己的臉蛋,總是沒有一個夠。
出來已近中午,於是便在東單三條解決肚子問題,要了一份荷蘭豆炒木耳、一份滑子菇炒山藥和一碗米飯,三扒兩噎,結束戰鬥,出來向北再去三聯和涵芬樓看看。依然只是個念想,每個書架轉轉,時間已不多了,便買了一本楊絳的《走到人生邊上》,因老太太去世不久,以為紀念吧。
出了三聯書店,心情極差,嘴裏嘰嘰咕咕,便拐進一條胡同。這條叫多福胡同的小胡同,真是極小,又極短。我走在裏面,心情似乎便好了些。我見一個老人和一個中年漢子坐在門口石磴子上,老人打着赤膊,一身的肉,因腰躬着,前胸的肉都嘟嚕下來,不亞於一個婦人。老人腿邊有隻黃狗,安靜地趴在那裏,老人邊講話邊用手撫摸着狗的頭。
「不知幾年?」
「大約兩三年吧。」
問的禿頭禿腦,中年人答的也禿頭禿腦,不知說些什麼。走過這條胡同,拐過去,就是報房胡同了。這條胡同明顯大多了,開着許多飯館,多為麵館和羊肉館。迎面一個老年婦女騎着一輛極小的電動三輪車,在她的前面懷裏,還坐着一個老人,那個老人看上去至少八十多歲。老人是誰?是她的母親嗎?
之前去三聯時,曾到過甘雨胡同。在胡同口不遠處,我見一間小飯店,匾牌上只三個字:無為菜。我納悶:是無為而治的「無為」?還是俺的家鄉「無為」?於是走進去,在堂內到處看看。這時隔着大玻璃操作間內一個切菜的青年問:「什麼事?」
我問:「你們是安徽無為的?」
他用濃重的無為腔說:「是無為的。」之後又說:「你聽我的調聽不出口音來啊。」
無為是個縣,竟然在北京開了一家飯店,竟然就「無為」二字,可見無為在北京的名氣。
是無為的小保姆帶來的名氣嗎?一個地域因為出了許多保姆,而使它全國有名,也是一個奇跡、一個佳話了。
我臨走時問:「老闆貴姓?」
「丁。」
「我下次帶家鄉朋友過來吃飯,給你宣傳宣傳。」「謝謝,謝謝。」
我比較喜歡這樣閒逛,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是最愜意的。昨晚吃飯回來,在東單路口,見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他中風了,在他胸前的腿上,墊着一條大圍裙,圍裙上坐着一隻棕色小狗。
他不斷用身體擺動他的輪椅,於是輪椅就兩邊晃動。
我走過去,問:「這狗叫什麼名字?」
「乖乖。」他嘟噥着說。
「什麼品種?」「博美(港稱:松鼠狗)。」
「有幾歲啦?」「三年。」
我並沒有聽真:「三歲啦!」
「十年。」
「啊,十歲啦。」
他笑笑,用手摸了摸腿上的狗。
我想,這個老人是寂寞的,像他這樣常年坐在輪椅上,家人陪伴他的時間是有限的。而這隻狗,是可以無時無刻都陪伴他的。
人的內心,總體來說,是有着巨大的寂寞的,不管你是何方人士,是富貴,還是貧窮,是高貴,還是渺小。
寂寞,對於一個人、一個生命,它是平等的,誰也不能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