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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與朱安的無奈和悲哀\魯人

時間:2016-08-08 03:15:49來源:大公網

  朱安的痛苦和無奈,魯迅是理解的,這在魯迅《我之節烈觀》等諸多作品中都可看出。魯迅自己說過:「這是母親送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她。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一九一九年初,他收到一名青年寄給他的新詩《愛情》,他讀過後沉痛而憤慨地寫道:「在女性一方面,本來也沒有罪,現在是做了舊習慣的犧牲。我們既然自覺着人類的道德,良心上不肯犯他們老的少的的罪,又不能責備異性,也只好陪着做一世的犧牲者,完結了四千年的舊帳。」寫的雖是中國女性,徹骨的感受應該源於自己的婚姻。不過一九二三年魯迅與周作人失和後,在搬出八道灣大院前,還是與朱安談過一回,說自己要搬到磚塔胡同去,問她是留在八道灣,還是回紹興朱家。如果她回紹興,他會按期寄生活費。想必魯迅是準備借此機會擺脫這段痛苦的婚姻。但是,朱安既沒有留在八道灣,也不準備回紹興,而是以照顧魯迅和婆婆為理由與魯迅一起搬入磚塔胡同,之後又順理成章地一同住進了西三條。朱安答覆魯迅時的表情可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魯迅卻體會到她的苦衷和恐懼,明白她不會也不敢更不可能邁出周家的大門。對此,魯迅懷了深深的同情,因此,以後一些接受了「五四」新思想的學生,多次勸他「既然沒有感情,就送她回娘家,負擔她的生活費,這是很客氣也很合理的辦法,何必為此苦惱着自己,和她一起做封建婚姻的犧牲品呢?」魯迅卻已決心「陪着做一世的犧牲者」了。

  於是,一九二六年,魯迅離開北京後,每月都會按時給母親和朱安寄一百元生活費,朱安另有零用錢十元。一九三二年底,朱安身體不適,零用錢增加至十五元。朱安對別人說:「周先生對我並不算壞。」魯迅對朱安的娘家人也是盡力給予幫助的。得知朱安的弟弟去世的消息,第二天魯迅便由銀行匯去一百元表示慰問。聽朱安說起弟弟去世後,家裏生活出現困難,魯迅便給紹興朱宅寄去了八十元,一個月後又寄去五十元。除此之外,魯迅還幫助朱氏子弟找工作。一九三四年,朱安給魯迅去信,想把一個侄子招致北京寓所,向魯迅徵求意見。魯迅在寫給母親的信中說:「言可銘之第二子,在上海作事,力不能堪,且多病,擬招致京寓,一面覓事,問男意見如何。」「京寓離開已久,更無從知道詳情及將來,所以此等事情,可請太太自行酌定,男並無意見,且亦無從有何主張。以上乞轉告為禱。」

  魯迅的痛苦和無奈,朱安是不可能理解。拒絕進學堂的朱安,唯一的愛好只是托着銅鍋的水煙袋咕咕嚕嚕抽上一陣。他們無法交流,自然也無交流,只是相待如客。魯瑞曾對小同鄉俞芳說:「他們既不吵嘴,也不打架,平時不多說話,但沒有感情,兩人各歸各,不像夫妻。」在西三條北屋的台階上,天真的俞芳曾與朱安有過一次看似不經意的聊天。俞芳說沒想到魯迅和許廣平會結婚,朱安說自己早想到了。「為什麼?」俞芳問。「你看他們兩人一起出去……」朱安道。「那你以後怎麼辦?」俞芳的這一問,讓一向沉默寡言的朱安情緒有些激動,對俞芳說:「過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順着他,將來總會好的。」「我好比是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一點往上爬,爬得雖慢,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了,我沒有力氣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無用。」「看來我這一輩子只好服侍娘娘(魯瑞)一個人了,萬一娘娘『歸了西天』,從大先生一向的為人看,我以後的生活他是會管的。」孤獨而封閉的朱安向這個相處多年的小姑娘傾吐壓抑在心中許多的苦悶,大約也只有這一次。但她至死大約也沒明白,雖然,她病了魯迅會帶她到醫院請日本大夫診治,每次買回點心也會讓她先挑選,但何以被青年們稱着大先生,對青年滿懷熱情的丈夫,對她卻始終是冷漠的。

  這悲哀的婚姻讓他們都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讓他們的性格也變得複雜。與朱安接觸過的人,多覺得「初與她接觸時,因她少言寡語,更極少說笑,讓人摸不透她的脾氣,從而覺得難以接近。接觸久了則會發現她很隨和。」

  與朱安在一起的日子,魯迅也總是顯得頗為陰鬱。周建人說大哥剛從日本回國後在紹興的那段時間「對人似乎很冷淡,從不笑臉相迎,問寒問暖……他對事情似乎也不關心,從不去道聽途說,但他卻在觀察和思考。」那時,魯迅正鼓勵沒有學歷的周建人自學生物,因此時常陪他一起到紹興附近的山野採擷植物標本,一到自然之中,魯迅似乎又像變了一個人,「到了野外,就都興高采烈,說說笑笑,跑跑跳跳,彷彿回到我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

  魯迅和朱安的無奈和悲哀,既是他們兩人的,更是時代的。它讓魯迅和朱安一生未能從其中解脫,朱安變成一隻困死在牆上的蝸牛,魯迅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離,但他的逃離也讓他的內心充滿無奈、歉疚和悲哀。

  其實,寄居上海十年,魯迅似乎一直不甘終老於上海,他時常想回到北京,甚至將收藏的許多書寄回北京。他離開北京和無法回到北京的原因都有許多,但有一個無法向人述說的原因應該是逃離與朱安的婚姻吧。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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