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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狗市/九 木

時間:2016-07-28 03:16:02來源:大公網

  鄰縣有個狗市很有名,逛狗市自有一番樂趣。

  從小喜歡狗,家裏養了一條黑白花的唐狗,取名花子,那時洋狗還沒有漂洋過海進入內地的尋常百姓家,花子給我們不讀書的生活帶來了許多的快樂。「文革」後期,那座城市掀起打狗運動,打手扛着打狗棍和套狗桿走街串巷,隨見隨殺,不得阻攔。

  花子躲在床下幾天不出來,但最終躲不過運動。打狗隊找上門來之前,我們把牠送給了鄉下的一個熟人。但不久,熟人捎信來說,花子不吃不喝,還亂叫亂咬,怕出事,把牠放到地窖裏,誰知花子奮勇跳出地窖,跑了。

  一個月之後,花子跑回了家,與家人相見時,輾轉騰跳得熱烈和膝行搖擺得真切,非狗不能如此。我想像不出這麼遠的路,送走時還蒙了眼睛,牠是怎麼跑回來的。

  後來,依然未能逃脫厄運,當打手鉗住牠的脖子時,牠瘋狂地掙扎、狂跳,當時怕牠傷人,我大喊:「花子!聽話!」牠竟然乖乖順從了那個套子。至今難以忘記牠的眼神,至今為牠死到臨頭還聽話而哀傷,為我當了幫兇而愧疚。

  上個世紀末,家落淮北,日子平定,又萌生養狗之意,於是買了一條。狗仔是四兄弟,被主人一起從合肥狗市買來,當時牠們裝在車尾箱,那時尚無高速路,一路顛簸到家已是「狗事不省」。接下來的半月,嘔吐、拉稀、厭食,我動用了保姆兼護士的手段,才保住了這條小命,後來得知,四兄弟已有兩兄弟夭折,應該是車尾箱顛簸加長時間缺氧造成的吧。

  那時城市豢養寵物一時興起,狗市繁榮昌盛,也正是動畫片中德魯比(Droopy)受孩子喜愛之時,便起了洋名德魯比,後來因為對門鄰居家孩子怕狗而割愛送朋友。朋友在電視台一樓開了小店,出售煙酒,距離不遠,想念起來就過去看看,像是寄養他人家的孩子,倒也釋懷。不想,時至一年,朋友告知,德魯比誤食了老鼠藥身亡,剛上小學的兒子聞此訊放聲大哭。

  終是意難平,又養了一條小西施,取名傑瑞。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紮着小辮繫着蝴蝶結的傑瑞,趁開門之機亂入社會,不知流落何處。

  自那,不再養狗,退而將熱情轉至狗的電影、劇集,秋田犬八千(又譯:忠犬八公)、一○一斑點、藏獒多吉、流浪大黃、能安慰孤兒安迪布魯斯兄弟的小狗星期五,以及狗狗旅館……呵,太多的命運故事,狗總是最稱職的主角。當年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當保爾越牆跳入冬尼亞的後院時並不關注兩人怎樣鋪墊了後來的情事,只覺得冬尼亞牽的那條狗漂亮、勇猛、高大上。至今,我續費使用一個網絡,一半是為了紀錄頻道播出的狗故事。

  居住高樓,養狗成了一件不易的事。上班族,把狗關在室內,一天放一次,門外的自由,只剩下拉撒的意義。加上現代人愛好遠遊,非自駕者不能與狗同行。

  但狗市可以短暫滿足一些願望,雖然城市環境整治,狗市搬了又搬,我卻常常追隨。最後,大規模的南三橋狗市成了我周末的目的地,上午出門,帶好糧草,下午休市返回。

  這真是個讓人興奮的世界啊,藏獒的勇猛,曲架(又譯:可卡)的穩健,比利的機智,哈士奇雪橇犬的溫和,貴婦狗(又譯:泰迪)的伶俐,金毛的敦厚,松鼠狗(又譯:波美)的媚態……呵,呵,愛狗而不能養者,大可一飽眼福。

  面對着嘈雜的社會,狗仔打鬧嬉戲,對人類伸過來的意義不明的手,一律報以友好;稍大點的,便作成熟狀,互相隔空喊話,交流「職場心得」;還有一些少年狗狗,嬉笑怒罵目中無人,完全忽略即將到來的命運改變;而那些始終閉目養神,汽車喇叭都叫不醒的,不用說已歷經滄桑,料到不會有什麼「苟日新,日日新」,對一切沒有態度就是態度了。

  當然出身不同,性格氣質也大不相同。寒門犬子,吃着主人的剩飯,也不曾沐浴熏香,毛色無光且有體臭,只是率性打鬧,並不在意外界目光,自然也是工薪階層的要價。那些被抱在懷裏不時受到愛撫的新貴,顯得高傲、冷艷,是寧可坐在寶馬車裏哭,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的主兒,沒有大價錢,別想讓牠跟你走。那些體型剽悍盛氣凌人的大型犬,對着紛亂人流,眼露兇光,偶一狂嚎,估計牽走牠們的大都是需要看家護院的土財主或小老闆。

  市場周邊,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唐狗,隨了主人或站或卧,自知血緣和品質比較草根,低調且膽怯,不用鏈子和籠子,也是天下無賊,偶一率性即刻收斂,遠遠地瞅着那些穿了花衣、焗了油的同類被一一選走,也難免露出一些艷羨來。

  花花的狗市,花花的人間。去南三橋看狗亦看人,各種的狗對應各種的賣家買家,正是因為各個不同且各有所需,狗市如同人世,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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