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我隨父母住在外婆家,那是一座四合院,院中有兩棵海棠樹,一棵梧桐樹,幾株盆栽的石榴樹,外婆和母親還在院子裏架起一座絲瓜架,開出滿藤的黃花,結出滿藤的絲瓜。她們還在東西牆邊種了茉莉花、指甲草和許多不知名的小花。大門外還有兩棵大槐樹,開出一串串小白花。每到夏天,院裏院外香氣撲鼻,這些花草樹木也成了蟲鳥們的大舞台。
夏日清晨,我總是被一陣「唧啾」聲叫醒,隔窗可以看到,幾隻麻雀,北京人叫「家雀兒」,正在窗外樹上的枝頭跳來跳去,「唧啾,唧啾」地說着話,我知道牠們是一家人,早在樹上築了巢,是牠們每天早晨叫醒我,給我養成早晨不睡懶覺的好習慣。
中午是最熱的時候,人們都要睡午覺,我每每躺在床上,就能聽到「吱—」一聲長鳴,立即帶起一場大合唱,這是蟬,北京人叫「知了」或「季鳥兒」,牠們越熱越叫得歡,這樹唱罷,那樹接,牠們佔領了整個中午的舞台。進入伏天後,間或還有「伏天兒,伏天兒—」的叫聲,這種聲音要比蟬鳴聲優雅一些,北京人根據牠們的叫聲,就叫牠「伏天兒」。炎熱的中午,我就在「季鳥兒」和「伏天兒」的鳴叫聲中進入夢鄉。
晚飯後,全家人圍坐在海棠樹周圍,聽外婆講故事,每當這時,我總聽到院子裏不知哪個角落,發出「曲曲,曲曲—」的蟲鳴聲,聲音不大,但很清脆。這時天已擦黑,我從母親的懷抱中擺脫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牆角,聽了半天也找不出牠的準確位置。這種蟲叫「蟋蟀」,北京人按照牠的叫聲,管牠叫「蛐蛐兒」,男孩子們特別會逮蛐蛐兒,尋着牠的叫聲一逮一個準兒,我們女孩子很少能逮到。夏日的晚上,院子的角落成了蛐蛐兒們的大舞台。
絲瓜架上吊着一個籠子,裏面有兩隻蟈蟈兒,這是爸爸從市場上買回來的,我每天都登着小櫈子,給牠們餵黃瓜,有時還掐點嫩絲瓜塞到籠子裏。
北京人最愛養蟈蟈兒,牠叫的聲音也像牠的名字,「蟈蟈,蟈蟈—」,夏夜,牠和蛐蛐兒總是給人們上演二重唱,人們伴着牠們的歌聲入睡。
夏日裏,汗流浹背,酷暑難耐,但靜下心來,傾聽一下蟲鳥的聲音,可以感到無比的安靜和絲絲的涼爽,小時候的感覺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可惜,現在人們都住在高樓裏,聽不見鳥鳴,更聽不見蟲叫,偶而能聽到幾聲蟬鳴,但沒有了大合唱。昨日清晨,突然聽到窗外有「唧啾」聲,睜眼一看,原來幾隻麻雀在外面窗台上跳躍着,我高興地跳下床,跑到窗前,「小家雀兒,久違了!」沒想到,我這麼一叫,驚着了牠們,牠們展翅高飛,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