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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作客詩/顧 農

時間:2016-07-16 03:15:44來源:大公網

  語雲「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於是鄉下人忙着進城(這一題材仍然活躍在現當代小說中),外地人千方百計地進入首都──大家都想求發展,求幸福。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不過首都不是一個好呆的地方,中唐前輩詩人顧況對青年白居易說得直率:「米價方貴,居亦弗易。」(《幽閒鼓吹》)這裏物價甚高,住房緊張,人才擁堵,競爭激烈,要想出人頭地,落地生根,開花結果,談何容易。可是當顧況讀了白居易的詩以後,又對他說,像你這樣的水準,也就不存在居不易的問題了。

  這就要看本事,看機遇,看精神狀態。

  首都外來客很難下車伊始就立刻成功,他不免總會有一段既貧且賤、艱難困苦的日子,牢騷一定是免不了的。牢騷不單是一種拚搏的動力,也是詩歌的酵母。首都外來客很容易成為詩人,或者說,詩人總是喜歡會跑到首都來發牢騷。東漢末年的《古詩十九首》已是一大先例;而到唐代,這樣的詩尤其層出不窮,以至形成了一個可觀的系列。

  例如初唐盧照鄰的《長安古意》,前面大段文字寫京城的花團錦簇,豪華氣派,達官貴人養尊處優,高高在上,外地窮小子根本比不上他們;最後說,富貴榮華能幾時?還是守着自己的舊書,過君子固窮的日子。

  話是這麼說,詩人的心其實並不平靜。真是安貧樂道、澹定不動心了,還去管那些寶馬香車、遊絲花鳥作甚?

  駱賓王的《帝京篇》也是這麼個路數。先用大量的篇幅寫京城的壯觀繁華,而自我安慰的筆墨也大為增加,說是「春去春來苦自馳,爭名爭利徒爾為」,又說自己已下決心離開此地:「已矣哉,歸去來。馬卿辭蜀多文藻,揚雄仕漢乏良媒。三冬自矜誠足用,十年不調幾邅回。汲黯薪逾積,孫弘閣未開。誰惜長沙傅,獨負洛陽才。」

  懷才不遇,無可奈何,只好拉出司馬相如、揚雄、賈誼等幾個漢代的名人來安慰自己,爭取到一點精神上的勝利。不過駱賓王後來果然幹了一件名聞古今的大事,幫助起兵造反的寫檄文,把武則天痛罵一頓。

  武則天作為政治家風度極好,她經得起罵,有着非凡的雅量,只是批評宰相「失人」。讓才華突出的人物進入體制之內,在首都找到自己的位置,有利於穩定局面,鞏固統治。在唐朝,士人向上運行的道路算是比較通暢的,當然也不可能人人各得其所,心滿意足。

  才華固然重要,還得有機遇。詩人杜甫曾經在長安打拚了十年,窮愁潦倒,痛苦之至,他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一詩中描寫自己的狼狽之態道:「此意竟蕭條,行歌非隱淪。騎驢三十載,旅食京華春。朝叩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但杜甫頗有韌性戰鬥精神,他沒有走出長安,最後終於找到一條出路,在中樞直屬部門謀得一個職務;只是很快就爆發了安史之亂,玄宗逃往蜀中,杜甫也不得不離開長安。這是大局發生了巨變,不是杜甫所能左右的了。

  也有主動走出首都到外地去謀生存求發展的,典型的例子是高適。他也曾豪情滿懷地到長安去謀求發展,沒有成功,卻因為經濟上的原因,自己搬到宋州(今河南商丘)去種地過日子。

  其《別韋參軍》一詩大約作於開元八、九年,詩人「屈指取公卿」的美夢已成泡影,遂退而躬耕於梁園廢墟,過着貧賤的生活,他得到韋參軍等友人的幫助,對前途仍然充滿了信心。

  特大城市生活費用總是比較高,於是高適便長期把家安在商丘。他多次外出漫遊,每遊至告一段落,就又回到這個根據地來。唐朝的年輕人固然很想到首都(長安、洛陽)去尋求發展的機會,但他們並不一味當「京漂」,而是進退很自如的。就是本來家在首都的人,也可以到外地去謀求發展,這同現在某些青年人牢牢死守着大城市的取向不大一樣,天下大得很啊。高適後來遠走邊境,寫了許多優秀的邊塞詩,個人價值得到了實現。對於那種一味坐吃父母老本的人,也就是今天並不罕見的所謂「啃老族」,唐代有作為的青年絕對看不上眼。

  高適這樣健康昂揚的心態,頗令人神往,青年人應當不為一時的得失所牽制,不能一蹶就不振。當然,社會也要為他們留足發展的空間,不同社會層次之間流通的管道比較順暢,正是「盛唐氣象」得以形成的一大原因。

  首都是好地方,首都以外也還有廣闊的天地。長安洛陽要既能進得去,也要出得來。只要自身硬,在哪裏打鐵都是一條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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