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到巴黎前,我對巴黎地鐵的印象停留在十年前來旅行的時候。
我隻身一人在那個寒冷的巴黎雪天,搭乘地鐵從羅浮宮回酒店。整節車廂沒有一個空位,卻也只有我一人沒有座位。我一隻手扶着靠背上的扶手站着,另一隻手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
地鐵晃動得很厲害,車廂裏白色的燈隨着晃動的弧度一會兒亮一些一會兒暗一些。突然,一個急剎車,我便踉踉蹌蹌,從車廂的左面飛到了右面。地鐵上其他人也有從座位上彈起,然後又落到了座位上,他們並沒有慌張的樣子,安靜地坐着。廣播開始了一段語速極快的播音。突然,車廂的燈全部滅了,引擎也停了,周圍一片寂靜和漆黑。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燈又亮起來,地鐵又慢悠悠地開動了。不慌不忙不緊不慢,這樣的節奏和車廂裏人們見怪不怪的表情真是搭配極了。我安全回到酒店,卻對巴黎地鐵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十年後,我回到了巴黎,生活在這裏,地鐵是我每天都要搭乘的交通工具。跟十年前一樣,地鐵偶爾停下來,滅了燈,是太常見的事情。而我,也變成了坐在座位上淡定的人。
日子久了,我才發現,巴黎地鐵比很多地方的地鐵都有樂趣,因為總會有「民間音樂人」拿着樂器扛着音響來地鐵上表演,然後索取一點零錢。
拉手風琴的最多,因為手風琴的鄉村和民謠氣質是最受當地人和遊客喜歡的。經常能聽到的歌曲都是前蘇聯的老歌,像是我們熟悉的《啊!朋友再見》,有時候人們都會忍不住跟着哼起來。偶爾,還會有一些清唱歌劇的美聲男高音,或者是講故事的演說家,用自己的聲音搭配着地鐵有節奏的轟轟聲去完成表演。有一次還遇到一個拉二胡的中國人,她拉了一曲《二泉映月》,地鐵上少有見到中國樂器的法國人都聽得入了神。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拉小提琴的老大爺,他身上的黑色燕尾服和領結看起來已經非常舊了,有的地方已經洗得褪了顏色,卻是乾乾淨淨的。頭髮灰白,稀稀拉拉已遮不住油得發亮的額頭了,他拉到激動的時候還忍不住甩一甩他的頭髮,看起來相當帥氣的樣子。手上的小提琴已經很老舊了,發出的聲音有時候能清楚聽到一些雜音,老大爺並不在乎,依然全情投入到他的表演中。當拉完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他一隻手拿琴一隻手拿弓,舉起雙手,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
從頭至尾,他彷彿並不是在地鐵上,而是在一個金碧輝煌的音樂廳表演。車廂裏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這些穿梭在巴黎地鐵間的民間藝人,在他們臉上完全看不到俗稱的「賣藝」的痕跡,他們真的就是在演出。我想,這便是區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