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潭過東海,用乾巽使到十貳更時,使半轉回乾巽巳亥,約有十五更……」
「從瓊海潭門港去西沙群島,航行指針使用單針(乾巽),行駛一百二十海里,行駛到一半的航行針向轉為縫針(乾巽和巳亥的中間線),大概航行一百五十海里。」
若不是翻譯成現代漢語,今人已不能理解如同天書一般的文字。這些文字載於《更路簿》上,是中國海南漁民千百年來闖蕩南海的指南書。
在沒有精確的航海圖示和衛星定位系統的久遠年代,凡前往南海作業的中國漁船都必備兩樣東西:一是羅盤;二是《更路簿》。羅盤確定航行方向;《更路簿》即是海南漁民在開發和經營西、南、中沙群島的歷史見證,由漁民用海南方言寫成,利用文字和地圖的方式描繪出由海南島至西、南、中沙等各島礁的航海手冊。
《更路簿》最早於元代出現,後在明代流傳推廣,盛行於明末、清代和民國時期,記錄了南海海域的一百多處地名和重要的海洋資訊,包括航行方向、時間、距離,途中島嶼、暗礁,海域的海流速度、天氣變化等重要規律。現被發現的《更路簿》有十餘個版本的抄本。漁民們依據物品形象賦予島礁富有特色的俗名,把環礁稱為「筐」,把安達礁稱為「銀餅」,把仙賓礁稱為「魚鱗」,把司令礁稱為「目鏡鏟」,漁民共命名南海島礁一百三十六個,其中東沙群島一個,西沙群島三十八個,南沙群島九十七個。
在帆船時代,每位掌舵的老船長人手一本《更路簿》。三圈、貓注、黃山馬峙、鳥仔峙、羅孔……地圖上一個個島礁就是航海的坐標點。八十九歲的潭門老船長盧業發說,每年立冬之後,當南海上空颳起西北風,潭門漁民就借?風力出海在西、南、中沙的廣闊海域作業。《更路簿》一「更」為十海里,船長用羅盤按照記載的角度方位,讓羅盤所對應的角度對準子午線,讓船按此角度行駛,到達島礁後再更換行船方向行駛到下一個島礁。如此連接下去,整個南海就順利地繞一個圈。
在潭門漁民彭正楷抄本《更路簿》中,記載了十七條西沙捕魚線路、二百多條南沙捕魚線路、二十九條從南沙返回海南島的航線、七個海上交通樞紐和漁業生產中心。這些線路和生產中心,就是海南漁民經過千百年探索,逐步固定下來的「最佳路線」。
一九五七年,二十二歲的蘇承芬從父親手中接過《更路簿》和羅盤,成為一名掌舵的船長。隨?衛星導航系統、航海地圖和天氣預報體系整體裝備了漁船,《更路簿》逐漸淡出,「但現在漁船從西沙群島三塘(蓬勃礁)到白峙仔(磐石嶼),再到南沙群島雙峙(雙子礁),還是在走《更路簿》上記載的線路。」蘇承芬說,漁民骨子裏都有樸素的維護國家主權意識。每次出海停靠島礁,蘇承芬便找一小塊木板,用炭塊寫上「中國領土神聖不可侵犯」,插在島上。
「現存的十幾本《更路簿》已經能夠充分反映,南海漁民的足跡遍布海南島沿岸、西沙群島、南沙群島、中沙群島等海域,幾乎覆蓋了整個南海。」海南大學教授周偉民說,從這些線路看,西沙、南沙海域早在明代就已經成為中國漁民的傳統漁場,而這些作業痕跡更能作為海南漁民經營和開發南海的確鑿證據。
如今,老一輩航海人不斷故去,加之隨?科技發展,《更路簿》的保護工作迫在眉睫。
二○一六年海南大學法學院啟動「海南《更路簿》搶救性發掘、整理和研究」專案,原國家海洋局海洋發展戰略研究所所長、國際海洋法法庭法官高之國擔任組長。專案組成員以田野調查的方式,對數十位《更路簿》傳承人及研究者進行了採訪,並對現存於世的《更路簿》進行了廣泛收集和資料採集。
三沙市與國家文物局現合作建設海下考古中心,未來將對《更路簿》進行多媒體製作處理,並以三維立體化的方式加以展示和呈現,讓更多人可以深刻感受到古代先民的航海歷史。該市擬將《更路簿》作為該市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加以重點搜集和保護。
海南省社科院研究員趙康太說,隨?《更路簿》研究的不斷深入,不同學科的專家可從政治學、法學、經濟學、歷史學、地理學、地質學、水文學、氣象學等學科開展全方位研究,從而在南海航運史、南海捕撈史、南海經略史、南海開發史、南海文化史等領域得到拓展,一門新興的學科─《更路簿》學或將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