戽水,是一項傳統的、繁重的農活。戽水雖然簡單,但也需要技巧。戽水的工具,是木製的戽桶,直徑約四十厘米左右,桶口呈斜坡狀,中央橫?一根起支撐作用的圓木條,桶的兩邊各有兩條棕繩,其長度根據人與水面的距離而定,長短適中,恰到好處,反之,過長或過短,都無法汲水。
戽水時,兩個對面而立的勞動者,躬身前俯讓桶落入水中,挺身後仰將桶提起,並借助慣性上揚,送至水田上方。這時,靠桶口的那條繩子立馬放鬆,水就順勢潑進田裏。
古往今來,戽水通常要兩人合作。很多人都不相信單人可以戽水。然我在半個世紀前,曾經不只一次旁觀過單人戽水。這個「表演者」,就是我的父親。
父親個頭不高、身材偏瘦,年輕是解放軍的一員,負過傷、立過功。一九五二年,排級幹部的父親,從部隊復員時,本可以回到他的出生地上海金山,但因母親是福建莆田人,他便毅然放棄回上海的機會,來到莆田縣笏石鎮西徐村安家落戶。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農村沒有抽水機,給稻田灌溉全靠人工車水或戽水。因為母親患有慢性下肢潰瘍,不能參加有水勞動,而作為長子的我才十歲上下,沒有能力配合父親。那時,各家都有稻田管理任務,我家負責管理的稻田,有時久旱,幾近乾涸,又無人可以幫助。於是,父親便帶上戽桶,外加一根約兩米長的木棍出發了。一次,適逢周末,我不經批准,便屁顛屁顛的,跟在父親身後。
來到田頭,父親像選擇陣地一樣,選好一個位置後,把所帶木棍深深扎入塘邊的土埂裏,再將戽桶一側的兩條繩子,適當間隔開來,固定在木棍上,而後自己站到木棍的對邊,微笑?對我說:「作戰有時要單兵進行,戽水同樣可以單人完成。」說罷,便獨自戽起水來。
戽水本來就很費力、很辛苦,加上木棍不會動作、不能發力,不用說一桶水,即便大半桶水,也要付出比雙人合作更大的力氣,勞動強度可想而知。「凡事都有技巧。再複雜的事情,找到它的『軟肋』,就可以化繁為簡了。」休息的時候,當我問父親單人戽水累不累時,父親摸?我的腦袋,這樣回答道。
在後來的歲月裏,父親多次單人戽過水,只要我在家,都會去旁觀。直到一九六五年全家遷移閩北山區,父親的戽水表演,這才宣告「落幕」。只可惜,那時沒有照相機,父親單人戽水的「鏡頭」,只能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中。
父親單人戽水,雖是「被迫」出來的,但其中卻隱含?父親負責的精神、堅強的意志、樂觀的態度。長期以來,它如同無聲電影一般,時不時在我的腦海中「重播」,並給我以戰勝困難、積極前行的信心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