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七位演員演繹人性陰暗面或生活的遺憾
劉浩翔編導的i Stage新劇《七級豬集團》以聖經的「七宗罪」為靈感(見場刊文字),創作出七個短篇原創故事,七個故事(即七場戲)既可獨立來看,又見某些角色、情節會出現於另一個故事中,構成一份際遇或訊息環環相扣的效果。
七場戲環環相扣
第一場戲「妒忌」寫舊同學聚會,經營電競生意的Martin(張志敏飾)與炒賣村屋的Sam(梁澤宇飾)鬥炫富並看不起踏實地當老師的子善(施瑋延飾)。兩人既炫富又為「面子」而說謊(本來有錢,裝作更有錢),使筆者聯想到某些家長為了面子而逼子女參與激烈競爭以至喪失童真。這個把人性處理得笑中有淚的故事迫使觀眾反思:究竟自己想做個踏實、知足但為錢發愁的人,還是個總妒忌別人比自己賺得多的貪得無厭者?抑或富者不是一味鬥追求財富,而是能助踏實者、貧者可得到更多的了解、尊重和機會(否則單靠努力很難改善生活)?要扭轉貧富懸殊為社會帶來的不和諧,對「生活的意義」肯作反思是相當重要。
「懶惰」是寫Carol(陳明恩飾)移民到加拿大後便跟摯友Sandy(萬斯敏飾)分隔加港兩地,二人多年來只靠網絡通訊而不親身飛到加拿大或香港跟對方見面,直到Carol意外離世Sandy才深感後悔……編劇提及了ICQ、MSN等已被淘汰或甚少人用的社交網絡工具,予人一份時光飛逝的唏噓感但又見友情多年未變的可貴;Carol與Sandy多年不見面的「懶惰」是源自二人各有各忙,換言之她們面對工作時非常勤力,這帶出的訊息是:人往往太忙便懶去理會其他也很重要的東西,如親情、友情、愛情或對許多社會問題的關注。此場戲的戲劇效果偏向平淡,皆因兩位主角透過網絡交談的內容未算特別、有驚喜得能使筆者留下深刻印象,況且戲的高潮位和感人位其實落在續寫這段友情的另一場戲中,即第六場戲「貪食」。
「貪食」先是刻畫Carol替風叔(劉浩翔飾)籌備壽宴,筆者覺得二人決定壽宴吃什麼跟「貪食」這主題,是風馬牛不相及。幸好其後的「戲肉」相當好看,Sandy於Carol離世後終肯飛到加拿大,無論是Sandy從風叔手中收到Carol替她所織的頸巾,還是Sandy走到Carol去過的地方拍照,然後將照片傳至Carol那仍能運作的手機中,台詞的編寫與演員的演繹都顯得真摯動人。
第三場戲「驕傲」延續了「妒忌」那「看不起別人」的處境,身為設計師的心月(鄭至芝飾)看不起從事裝修的木雄(梁澤宇飾)並拿木雄跟新男友Martin(即第一場戲那位)比較,這場戲最好看的不是炫耀新男友所擺出的驕傲嘴臉,驕傲戲的刻畫不及「木雄全心全意地去愛心月」這劇情般達到笑中有淚的效果。劇中木雄的「冬菇頭」宅男造型配以梁澤宇神情和說話語氣上的痴情演繹已甚惹笑,而木雄竟像Martin般付出不少錢供心月去外國留學,則教人感到賺錢不多的木雄比Martin為愛犧牲了更多,故此心月以木雄買給她的一件女裝衫來冤枉木雄偷情,就使筆者既深深感受到木雄的內心是難過得淌着淚(偏又要裝作鎮定兼有風度),亦對心月這個貪錢的反派角色產生反感。
荒誕戲悲喜交集
木雄於「貪婪」中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婚禮當天木雄的媽媽(萬斯敏飾)做了不少貪婪的出醜事,無論是更換多件不屬於她的服裝以跟新娘搶鏡,還是顛覆傳統地向新娘索取開門利是、當眾拆「人情」並罵某親戚給太少,都屬於一種「無禮、愚昧無知和貪小便宜的貪婪」,有別於心月那種「重視形象和生活質素的貪婪」。
木雄媽媽的貪婪帶來很多意想不到和笑中有淚的戲劇效果,如木雄媽媽於多年前已破壞木雄姐姐(鄭至芝飾)的婚禮/婚宴,令母女決裂多年,直至木雄的婚宴才再見面,原來木雄媽媽連子女結婚也不放過貪的機會,是源於她想替子女儲錢買樓,怎料怎樣儲也追不上樓價飆升……盲目為子女着想的母愛(其實子女婚後可租樓),融入萬斯敏把媽媽那悲喜交集的婚宴情緒(在喜慶日子中給兒子怪責)演得活靈活現,令角色的層次豐富得引人入勝。
木雄與媽媽、姐姐戴上同一款「冬菇頭」假髮教人忍俊不禁,而鄭至芝與張志敏以不同的造型分飾兩至三個親戚,則使觀眾看到各種由出位扮演效果帶來的趣味。更過癮的是木雄媽媽不斷找親戚們合照的情節,跟木雄與婚宴司儀陳明恩(陳明恩演回自己)想詳談但總被打斷的荒誕戲作了喜劇節奏非常準繩的結合,所謂「喜劇節奏」其實是用喜劇包裝身不由己的無奈。
第五場戲「不貞潔」寫心月與Martin婚後要見婚姻輔導員(陳明恩飾),原來二人各有情人或曖昧對象卻向對方隱瞞。此場戲最有趣的是張志敏既演丈夫又分飾曖昧對象阿正,而鄭至芝則既演妻子又分飾四個情人,兩位演員所演的七個角色明顯有七種不同的特質,每種特質都演得似模似樣,如情人Mona的藝術家心態與情人Man的男性化形象便各有入型入格的細節演繹。「不貞潔」最後一個畫面見兩位演員流露異樣、不安的眼神,非常細緻地讓觀眾感受到掩飾謊言之苦與拆穿謊言的可怕。
喜歡討好別人但感到自己偽善、掩飾真我的梁輝(張志敏飾)於第七場戲「憤怒」中,竟不斷致電給親戚們並批評或責罵該些親戚,原來梁輝那說話直腸直肚的老友風叔剛離世,他便以模仿老友的坦率去紀念老友。究竟做個討好別人的虛偽者還是做個敢言的坦率者比較好?其實難有定論,家庭、公司、網絡中亦常因有這兩大類人共處便產生很多摩擦,然而這場真摯動人的戲有一大意義:若肯試從別人的角度去看同一件事,除了人與人之間或會多了尊重外,也或會多了不一樣的生活體會。
圖:iStage劇團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