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先生被稱為「詩、書、畫」三絕,詩是排在首位的,但被書法家的光輝遮掩了。《啟功.詩書繼世》的作者陸昕,就極為推崇先生的詩,但好像並沒人關注他的詩作。啟功先生本人,則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對於書法,好像也「不當回事」,他說:「字,只要寫得好看就成了,本無法。」
說到豐子愷,都會想到那幅《人散後,一鈎新月天如水》的小畫。在大眾心目中,他是以漫畫聞名於世的。其實,豐子愷首先是一位散文家。他的散文,大都是敘述自己親身經歷的生活、日常接觸的人與事,文字平易,溫柔悲憫,在中國新文學史上影響頗大,卻都不如那幅小畫廣為人知。豐子愷對自己則另有一番認識,他說自己對書法的看重,遠在漫畫之上。
還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書法家,那就是歐陽中石。但鮮為人知的是,歐陽中石也是一位京劇表演藝術家,京劇「四大鬚生」之一的奚嘯伯的嫡傳弟子。他曾長期協助奚先生工作,對奚派藝術的完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我喜歡看歐陽中石的戲,那種洞簫之美,盡得奚派神韻。
這些藝術家們,學識淵博,多才多藝,無論哪一方面,都出類拔萃,只是我感覺有了一層花朵被綠葉掩蓋了的表象。其實也沒必要較真他們究竟是什麼家,你喜歡什麼,他就是什麼,比如我喜歡啟功的書法、豐子愷的畫、歐陽中石的戲,其他方面的成就,更是增添了我的欽佩之情。
又如我喜歡「四大名旦」,可不僅是因為他們戲演得好,除了戲演得好,他們還都喜好書畫,書法、繪畫作品均美妙絕倫。梅蘭芳師從齊白石,除了繪畫無與倫比,書法小楷尤其精湛;尚小雲擅長於松、蘭、竹、菊、靈芝等花卉,兼及山水,灑脫大方,韻味獨特,與他的京劇表演風格十分相似;程硯秋的書法作品工整得體,章法穩健,渾厚端莊,格調高雅,也頗受人喜愛。值得一提的是荀慧生,他自小家貧,不曾上過學,從事京劇後,深感沒有文化的痛苦,於是刻苦學習漢字,每天用小楷寫日記。一九二一年,他到上海演出時,拜在吳昌碩門下,從此書畫技藝突飛猛進。老舍、歐陽予倩、葉恭綽等人生前都十分喜愛他的畫作。可以說,「四大名旦」若是不演戲,同樣也是大書畫家。只是他們唱戲的名頭太響了。
老一輩學人中有很多通才,成就不限於某一領域或某一學科,分不清哪個算綠葉,那個算花朵。免不了有綠葉遮掩花朵風頭之勢,但綠葉何曾未滋養了花朵?如果「四大名旦」只是會唱戲,藝術成就不會有那麼厚重。荀慧生弟子黃少華說,她跟先生學了很多荀派戲,但唱不了《丹青吟》—在這齣戲裏,唱完幾句慢板,便要畫成一幅寫意畫。荀先生能演,她就演不了。
這使我想起有一年春晚,趙麗蓉演過一個小品《打工奇遇》,也有當場揮毫的情節,令億萬觀眾驚詫不已。後來,央視幾個主持人模擬演這個小品,演到書法這一節,就不能往下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