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馬克白夫人@《馬克白》,所有守婦道的女人都是馬克白夫人
由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策劃的先鋒青年劇場計劃,今年上演由陳恆輝與梁智聰導演、眾先鋒學員集體編作的《莎士比亞 惡人傳記》,演出的分場由莎劇中的四個惡人加一序一跋組成。
醜陋人性 表露無遺
先談「序」,觀眾入場即見到兩個演員靜默、持久地做着同一個動作。這做法固然有很多解讀空間,但當筆者看完四個惡人故事中的醜陋人性、惡行和「跋」中那個體現成王敗寇的紛亂殺戮場面(象徵社會競爭殘酷)後,便感到「二人的定格」是象徵人往往易迷失或踏上歪路,於是做人懂得保持清醒和靜下來反省/反思(包括從歷史汲取教訓)十分重要。舞台地板一直見一隻眼睛,象徵懂得判斷是非黑白的慧眼,而台上亦見天圓地方的視覺設計,圓形之處常投影出月球的畫面,乃深層地象徵世間無數事情都有一套規律、法則或一些機緣,偏偏許多人做出若干破壞天理常理情理的事,自然釀成不少人間悲劇或令社會問題叢生。希特勒、動物弱肉強食等錄像畫面於正式演出前重複放映,影像都跟往後四個短篇片段的內容、台詞有關,看來導演藉此加深觀眾對該些內容、台詞的印象。
演員會集體唸出一些跟該場戲的惡人有關的莎劇台詞,該些台詞多屬壞心腸主角的狂言,觀眾既可從狂言中的思維、態度想到跟惡人的惡行有何因果關係,又可以拿某些狂言跟社會上某些人與事作比較。要讚的是,時急時緩的集體唸台詞節奏極具音樂感,急的時候令我更佩服演員把大量台詞記得滾瓜爛熟,既講得流暢,又於聲量、節奏上像合唱團的大合唱般顯得充滿默契。除了「埃古」一場戲見演員穿西裝時裝外,其他戲份的群眾演員(可視為「歌詠隊」)都穿類似校服的服裝,而主角和重要配角則於校服加上披肩、外套或其他衣飾,便粗略地像莎劇時代的古裝人。眾人穿校服既切合台上「大合唱」、「齊朗誦」的畫面,又象徵成年人的慾望、野心,跟家長教導小孩好勝有密切關係。
在惡人克勞迪斯@《哈姆萊特》,從「毒汁就係我嘅聖血,染上毒汁嘅劍,就係我嘅十字架」等源自《哈姆萊特》原著的台詞中,可欣賞到文字糅合了凌厲的意象和豐富的想像空間;從克勞迪斯說自己「頂天立地,英明決斷」中,可切實感受到無論是這篡奪王位的奸角還是現實中作惡多端的人,往往是為人驕傲自大、沒自知之明及無視是非黑白的標準;而對別人的批評和指責掀起仇恨、堅拒承擔過錯的例子,於現今社會中更是多不勝數;創作人以釣到一條魚後總想釣到更多魚來比喻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這個比喻算是「講得通」但略嫌在效果上未夠貼切,因釣魚予人悠閒之感。
克勞迪斯成功搶皇冠後突然爆發出一把慘烈的嘶叫聲,這可怕的震耳欲聾音效無疑跟聽來可洗滌心靈的配樂(具印度風味)構成強烈對比,配樂的選擇似要觀眾在殘酷的生活中靜思一下生活的意義。這場戲有個群眾演員躺在地上、雙眼朝天並緩慢蠕動的形體動作編排,筆者會解讀為:沒權勢的人往往像蟲般活得艱難,而朝天則是「盼天有眼」的象徵。
踩低別人 抬高自己
惡人埃古@《奧賽羅》是唯一不將很多莎劇台詞直接放入劇中的一場戲。埃古不像其他三位莎劇惡人般用刀劍作殺人武器,他會用「口舌是非」這比刀劍更能刺傷受害者心靈的殺人武器。在《奧賽羅》的原劇中,埃古講了各種中傷話、離間話、煽風點火話、虛偽話和謊言,結果害死了奧賽羅夫婦及其他人,可悲的是這些「口舌是非」在現今某些充滿明爭暗鬥的職場環境中仍在,也就難怪演員們會創作出一段原創的現代辦公室政治戲,可惜這段戲無論情節、劇力還是刺激觀眾反思「辦公室政治」的鋪排,都有改善的空間。
這場戲播出了一段短片,片中剪輯了大量拍攝嘴巴和雙眼動作的特寫鏡頭,嘴巴當然象徵口舌是非,而雙眼則象徵人往往很難判斷但又必須判斷某句話的內在含意,「裝出一副殷勤文雅的外表」此反映虛偽的台詞加上一段邊彈古箏邊殺人的戲,正巧妙地跟「雙眼」的意象作了環環相扣的串連。
「我唔介意做一粒粥裏的老鼠屎」,精警地呼應了埃古所說的「我討厭人哋(比自己)快樂」和「踩低別人抬高自己」的社會歪風。
惡人馬克白夫人@《馬克白》吸引筆者的是「所有守婦道的妻子都係馬克白夫人」這台詞加上充滿日本味道的配樂,守婦道的妻子的確很多,但為助丈夫當國王而慫慂丈夫殺人叫「守婦道」嗎?還是該叫「為求目的不擇手段」?人的盲目、虛偽和靠歪理掩飾過錯,甚值得觀眾反思。
這場戲的吸引人之處不多,尾段「沒有慈悲之心的人是禽獸」這種直接講道理的台詞,似彌補之前那些較難理解含意的情節。
在惡人理察三世@《理察三世》中,台詞「當恐懼大到極點會侵蝕人的心」呼應了理察三世屢次殺人背後的心理恐懼。原來他是個駝背、樣子欠佳的自卑者,自卑就變成要以殺人、奪王位來滿足好勝心及增強自信心,自卑者怎樣處理自己的情緒智商和走一條令自己增強自信的正路?值得深思。
《理察三世》的原著是寫遭理察三世殺掉的冤魂向殺人兇手報復,先鋒青年版的《理察》則安排現代的學生角色打開封印在箱子裏的冤魂。這場跟「埃古」同樣有原創劇情的戲份亦見編作演員在創作技巧上的不足,學生郊遊的片段雖有駝背、欺凌、骷髏頸鏈、冤魂等吸引人的元素,但就編不出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
(愛麗絲劇場實驗室供圖,攝影:張志偉)